《春光》迟声

1、第一章

　　纪泽声一周里，难得有一天这么早下班。
　　从市中心附近没人气的写字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天才刚有要黑的意思。纪泽声微微愣了愣，竟然有点不习惯这个点儿的CBD。时间还早，整天起早贪黑的纪律师觉得自己应当珍惜机会，好好想想怎么享受生活。
　　节气半冬不春的，严寒还没走远，空气已经有点发燥。他从写字楼下走到主干道旁边打车，被笔挺的西装闷得有些难受。好容易等到一辆出租，纪泽声坐在副驾驶座上揉了揉太阳穴，最终绝望地承认了自己哪儿也不想去，只想珍惜时间回家装死。
　　手机振动了下，纪泽声心里一跳，拿出来看见了一条房屋装修广告才松了一口气。两年前回国他就进了现在这间律所，不算特别顶尖，但因为是精品所，几个团队在某些法域也算是招牌。精品所不养闲人，团队都很精简，所以精确到某个人身上就尤其地累。
　　纪泽声的大老板是这所高伙里有名的工作狂，恨不得早上六点到办公室待到第二天六点。虽然他整天装傻努力按时上下班，但是加班依然不可避免。有时候他已经睡迷糊了，还要被半夜在加班的老板一个电话叫起来。
　　求生不易。纪泽声自我安慰了一下，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到家的时候，纪泽声提早下了车，在家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点菜。
　　难得有空，他打算自己开火。纪泽声会不会做饭是个迷，按理说他不会，还严重缺乏钻研精神。有一回纪泽声他爹在家番茄炒蛋，他在旁边观摩了一下，把程序记了个七七八八。
　　奇迹发生了，从那以后他做什么都像番茄炒蛋。开火、放油、把食材一样一样在油锅里弄熟，放盐，出锅。第三步随机替换茄子冬瓜洋葱黄瓜，别的纹丝不变。虽然没新意，但是也不会太难吃。
　　纪泽声就靠着这手熟练爆炒活了两年。
　　除此之外，他就只会煮汤了。开火，加水，把食材在水里弄熟，放盐，出锅。
　　纪泽声看着饭桌上精致的几小盘，感觉自己做饭就跟往合同模板里填当事人一样，吃着都觉得无聊。

　　纪泽声的娱乐生活也同样没什么新意。吃完饭他再次确认了一下邮箱没有新消息，收拾了一下屋子，喂了喂新买的一批小鱼，而后就躺在阳台边上的懒人沙发上看起书来。
　　看累了他就打开手机检查了一下社交软件。除了家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人给他发消息，大学同学如今都天各一方，各有各的事业，没什么事甚少联系。至于同事，大家都恨不得一下班人间蒸发，哪有闲心思互相讲笑话。
　　聊天框没什么动静，纪泽声刚要放下手机睡觉的时候，江思明的头像却突然闪了一下。
　　“纪律师，在加班？”
　　后面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狗头表情。
　　这狗头让纪泽声一下子想起了江思明的脸。江思明是他大学同系同学，这个人的全部性格特征用一个字就可以精妙概括：狗。
　　但江思明人很不错，也好相处，大学期间他俩最熟，毕业了也一直有联系。对方现在也在同市某所，听说凭着“狗”的功夫上上下下混的很不错。
　　纪泽声惜字如金，“？”
　　“卧槽这么冷淡？青年律师日理万机了嘤嘤嘤。”
　　纪泽声想打他，“对，所以你有事最好心怀感恩抓紧时间。”
　　然而江思明似乎没什么事，先是扯了一点工作琐事，又叫他出去喝酒。
　　纪泽声哪有空出去喝酒，他睡觉都争分夺秒。
　　江思明叹口气，同行最能互相理解，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叫纪泽声喝酒，多半也是过过嘴瘾。
　　这人恋恋不舍胡扯了一通，最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发了一遍不怀好意的狗头表情。
　　“泽声，我给你看个宝贝。”
　　纪泽声连问号都懒得打了。
　　“诶诶诶，别拉黑啊，真的，我辛辛苦苦找来的，给你这大龄单身男青年丰富一下夜生活。”
　　纪泽声头疼。
　　他跟江思明认识快十年了，大学期间关系太近，也没认真出过柜，就默契地心照不宣了。江思明大学期间极少干正事，一有空就往疯里玩，毕了业倒是老老实实直接入了职。等到纪泽声回国参加工作，挣了钱的江律师更是一有空就想拉他出去鬼混。
　　纪泽声都想不明白性取向都不一样的俩人怎么一块鬼混，不咸不淡地拒绝了几次，江思明也就知了趣，再没怎么提这种事。
　　这会儿一听他这么说，纪泽声想他估计是又心痒了，随手回了一下□□的治安管理处罚标准。
　　“……纪泽声。”
　　江思明好像去冷静了一下，然后发给他一个网址。
　　纪泽声点进去一看，是一个设计简陋古早的网页，飘着一堆下三滥页游广告，中间是一个APP的下载教程，大概就是如何翻过手机防护墙之类的。
　　这网页的设计太有特点了，他瞬间就知道了江思明给他发的是什么，“江思明，作为一个智力和生理需求都正常的成年人，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一下大洋之外安全免费的同类网站有多少。”
　　“哎哎哎我知道，你听我说，你先下我告诉你。”
　　不可思议。要说江思明找不到期刊库他信，但说江思明找不到颜色网站去研究这种体验极差的APP，纪泽声简直不能想象。
　　怀着好奇心三两下装好了，点进去才发现是个直播APP，直播内容嘛，就是他猜到的那些了。
　　要说比较有特点的，大概就是看封面就知道这是个基佬专用的。
　　纪泽声不知道该不该夸夸江思明贴心。
　　江思明好像并不打算告诉他怎么来的，只是以“朋友说”为句子开头，天花乱坠吹了一下这软件有多么令人神往，说的纪泽声简直怀疑他背地里给这APP非法投了资。
　　纪泽声其实还是兴趣缺缺。他一个二十几岁热血青年当然也会有生理冲动，只是就像他说的，同类更完善的网站那么多，他没理由顶着一堆赌博广告去研究这种APP。再说毫无检索排序功能的直播软件，大概率点进一个又不喜欢，这种乱逛的过程也太影响兴致了吧？
　　“嗯，我有空去看看。”
　　纪泽声答应地敷衍，江思明拿他毫无办法，又念叨了一会儿别的，就晚安再见了。

　　第二天上班，老板就在团队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感谢大家在前一个大项目里的投入。新一周周一开会的时候，又通知大家拿下了某通讯大企并购的法律服务合同，歇两天准备继续奋斗了。
　　纪泽声正敲着会议笔记，就听大老板平静地说：“泽声，这次你带着颜红和章连跟这个案子，先做准备工作，下周我再跟你具体交代一下。”
　　纪泽声心里略微有点惊讶，这种并购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比较成型的操作程序，但是具体环节也十分繁琐，顺利的话跟上几个月都很正常。
　　他才进所两年，从刚开始的做些资料工作到后来的参与意见工作，基本都是老板或者资历更深一些的律师带队在做，他还是第一次成为这个角色。
　　邓开义仍然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纪泽声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好，邓律放心。”
　　邓开义眼神松动了一些，“一定多上心，稳妥为主，有不懂的问我或者找修同都可以。”
　　严修同冲他轻轻点点头。
　　纪泽声了然笑笑，“嗯，我明白。”
　　“上次给讯成开的报告还要继续跟进，修同，你带晓露两个人辛苦一下，把收尾工作做好。”
　　严修同依然没什么表情，敲字的手都没停下。倒是成晓露想被吓了一跳似的眼神一跳，而后小鸡啄米一样连着点了几个头，小声回了一句：“谢谢邓律。”

　　散会的时候，纪泽声被邓开义留了下来。
　　邓开义的时间很值钱，讲话不喜欢拐弯抹角。即便如此，开场还是很有分寸地赞赏了一下纪泽声自进所以后的表现。
　　用词十分克制，但还是透露了他对这个刚进所两年的新人十分满意。
　　纪泽声甚至有点意外，毕竟他没怎么见过邓开义夸人，倒是亲眼见过邓开义在组会上把秘书骂哭。
　　而后，邓开义又问他对新案子有什么想法。
　　目前知道的资料太少，不过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并购案。纪泽声简单说了几句，又很留后路地谦虚一下，说了还要多请教您和严律云云。
　　邓开义草草点头算认可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纪泽声，“你跟人事小张登记一下，我跟秘书说了，招个新助理，回头你抽时间自己去面试一下。”
　　这回纪泽声才真情实感地喜上心头了。他们招助理通常都是统一组织笔试，而后给谁招的谁自己去面试，最后自己拍板决定就可以。
　　邓开义这么说了，就是终于要给纪泽声配个人手了。
　　他们团队的架构，邓开义作为高伙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律所各个法域的团队都是单独接案子，自收自支，所以邓开义也可以算他们的大老板。邓开义下面，是几个转正律师，严修同和颜红他们都算，是具体负责案件的中坚力量。不是特别重要的意见工作，邓开义一般只听汇报不问操作。这几个人下面，又各自带着助理和实习生，负责帮他们分担简单工作。
　　纪泽声资历比较浅，虽然不久之前也转正了，但之前都是一个人跟着颜红他们干活。这次老邓说要给他配助理，纪泽声恍惚之间仿佛连按时下班的希望都看见了。
　　心情不错。一出办公室门，正撞上来找邓开义的秘书周玲。周玲看见他噗嗤一笑，“纪律，招工有什么要求呀？我去安排一下。”
　　“怎么会，”纪泽声装作无奈地笑笑，“只要是个活人我都感激涕零了。”
　　整个团队在心力交瘁加班这件事上充分互相理解，周玲让他说的笑了好一会，才欠身敲了邓开义的办公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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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