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青云不识雨》凌虚千霁

3、第 3 章

　　须愚好像并不愿意跟宁识禹讨论更多的关于师娘的事情，以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但宁识禹从他极少的话语当中，依旧能听得出来，他对师娘依旧用情至深的。原来师父这些年来，看似潇洒不羁，行为放浪，内心还是清亮如初的。
　　宁识禹兀自神思漫游，须愚却已经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想要商议的事情。等他说的差不离儿了，一抬头，发现她竟毫无反应。
　　他眯着眼睛，问着：“小丫头，你听清了吗？”
　　宁识禹无动于衷。
　　须愚再问：“宁儿？”
　　宁识禹依旧无动于衷。
　　须愚继续问：“阿宁？”
　　宁识禹还是无动于衷。
　　须愚音调猛地拔高，”宁识禹！”
　　宁识禹一眨眼，将将转过脸来，一脸茫然，“何事？”
　　须愚长舒短叹直泄气，“罢了，以后再说吧。”
　　宁识禹倒也不追问，只是片刻后，又突然开口，“师父，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与他本不相干。你看得出，他命不久矣，且世间可能只有你能救他。如果救他，可能是造福了天下苍生。不救他，可能也是造福了天下苍生。你说，你是救他，还是不救？”
　　须愚闻言直撇嘴，”你这是什么鬼问题？为何救与不救都能造福天下苍生？”
　　宁识禹淡笑，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好人，未必将来永不作恶。现在的恶人，未必明日不会回头是岸，他那种翻手覆手之间就是云出雨顷的人，更是难说。
　　“你还要问这么多？到底救不救嘛？”
　　须愚一撩发丝，略微沉吟：“既然无关苍生，那我何必要救？他又不是你师娘。”
　　宁识禹暗咬一下唇角，沉吟不语。
　　“那你救不救嘛？”
　　须愚身子微微前倾，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宁识禹摇摇头，“算了吧，他又不是我师娘。”
　　须愚一口稀粥差点喷出来，“你师娘有我就够了。”
　　宁识禹不留情面，“我怕师娘嫌弃你，我好做个后补。”
　　须愚煞有介事的盯着她，瞪她一眼，“少拿你师娘打幌子。”
　　她同样煞有介事，“你不是教我无情吗？不相干的人，我为何要救？”
　　他锁着眉心频频摇头，她要学会了无情，真的不救，今天就没有这个救与不救的问题出来了。他这徒儿，为何远行一趟，变得这么会装模作样了？到底是跟谁不学好的？
　　突然，宁识禹好像也不那么纠结了，“其实也不是只有我能救，师娘不是可以嘛。”
　　她的医术是师娘指导教授的，那师娘的医术更在她之上，救与不救，何必轮到她来操心了。
　　须愚猛摆手，“不可不可，你师娘忙着呢。她还有个自己的徒弟要救呢，无暇顾及其他。”
　　宁识禹神色微淡然，心里忖道：那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须愚将她的神色转换，悉数纳入眼中，不由得摇头唏嘘：“你也知道，从小开始，为师教导你学做无情之人，可以说是谆谆善诱到喋喋不休的地步了，你看，你到现在还是没学会。”
　　宁识禹看他一眼，又低头啜了口茶水。多情容易无情难！

　　昆林县的气候真是变化多端，早上还旭日东升，一转眼便已阴云密布，沉沉欲雨。
　　宁识禹本想外出走走，刚踏出半步，眉心一皱，又收回脚，转身郁郁的捻着裙角回了房间。
　　须愚眯眼看着，又是一叹。多少年了，她还是这么不喜欢雨，愁得慌。
　　凉风半空而起，霎时又是黑云碾压而来，踏出门去 ，扑面而来一股润湿的潮气，细雨已逐渐密布。须愚脚不停歇，几步消失于渐密的雨幕之中。
　　楼上的窗口，宁识禹神思忧虑，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眉心开始打皱。
　　时隔半载，再回到昆林这个曾经愉悦的小城中，总是有股莫名的压抑与紧张的氛围。这种感觉不是来自某一人，而是来自于这个大环境。看来，离得皇城近了，连变天的气氛都是首当其冲的。

　　雨天夜黑早，酉时方至，华灯初上时，行踪缥缈的须愚道长，现身于客栈大厅。这次他难得清爽而归，招来小二哥好几个探究的眼神。
　　此刻的宁识禹正匿在一片暖灯之后，神情淡漠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翠玉珠钗，在昏黄的灯影笼罩之下，她神思悠远却也百无聊赖。
　　须愚神色忽暗，“宁儿。”
　　“嗯？”
　　她的眼睛还放在手中转动着的翠玉上。
　　“这钗精致虽精致，但简单了点，能有啥好看的？”
　　宁识禹抿嘴笑了下，信手将钗弃于桌上，“不是你说，这是捡到我时，我身上唯一的身外之物么？总会有些不同情结在里头。”
　　须愚呵呵一笑，“那也没准是留给我的，作为抚养你的报酬。”
　　“你能戴你拿去啊。”
　　须愚冷嗤了一下，“我不能戴，我还不能卖吗？就是太便宜了，卖不出价。”
　　“那我要感谢师父你的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了。”
　　须愚道长猛摆手，“别急，我不要这个，也没说不要其他的啊。”
　　宁识禹正色看向他，眼中颇多无所谓。
　　须愚暗自思虑再三，“丫头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助你师娘一次。”
　　出乎意料的，他思虑挣扎了一整天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宁识禹眼眸一眯，这肯定不是师娘自己的意思。
　　“好啊。”
　　“嗯？”道长受宠若惊，惊讶于她如此迅速的答复。
　　“师娘都助我多次，堪比授业恩师，我就助她一次又有何妨？”
　　须愚又不乐意了，“你都不先听听具体要做什么吗？”
　　“不必了。”
　　须愚气的跳脚，“你咋这样呢？你这不是双标吗？为师请你帮个忙，你都推三阻四的。怎么到了你师娘这，就这么好说话了？“
　　“师娘不会坑我。“
　　“我也不会坑你啊。“
　　宁识禹撇嘴，“你坑我的不少了。”
　　如果不是见到师娘本人，宁识禹怕是这辈子都会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温婉端庄的女子。特别是春风拂弱柳，绿枝摇曳之下，她裙琚微扬，春日明媚中，她浅浅淡笑。她招手，唤她阿宁。宁识禹瞬间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