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如斯夫》放个圈圈回家

4、【04】

　　眼看着门关上，自动上锁的清脆声音还没完全落下，杜昀望向门口的目光这才吝啬地偏了角度，分了一点儿给程皓，却只见这人手里凉透的手抓饼已经离奇消失三分之一了。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什么时候拿起来的，估计是饿坏了吧，杜昀心想。嘴上却一点儿没饶人：“你们‘年轻人’不是经常不吃早饭么？怎么，您老啦？还是饿死鬼投生啊，吃这么快，大冬天吃凉的，够阳刚啊小孩儿。”杜昀嘴上刻薄着，动作也不停，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回自己桌子背后的“老板椅”上。

　　程皓原本吃的正急，以为自己能趁杜老师没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解决“年轻人的早餐”这个问题。
　　可他毕竟是在别人房间专心致志地偷吃，被主人出声一打断，条件反射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吸上来一堆手抓饼渣，直接就呛住了喉咙，整个人咳了起来。

　　杜昀走到一半，到底还是没忍心，绕了个路，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拿在手上，又走回程皓面前，一脸无奈道：“慢点儿吃，就你那凉透的早饭，谁跟你抢啊。”

　　程皓边咳边颤颤巍巍地抬手接过杜老师手里的水，喝了几口，想要回应杜昀的话：“杜...咳咳...”却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一开口又被水呛到，一句话都没说全。

　　杜昀没理他，转身回椅子上坐好，又悠悠地嘲讽道：“怎么着？想开口骂我吧？你看看，这就是天意，乖乖闭嘴吧小子！”

　　趁着对方还不由自主地处在沉默状态，杜昀率先发难：“小王八蛋，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我怎么记得你大学是德语经济双专业啊？怎么学两个专业都觉得不好玩儿？研究生还转到心理学了？您不是文科生吗？心理学也能考上？”

　　顿了顿又继续道“心理学也就算了，你还教育心理学？文科专业也就文、艺、经管、法律和教育这么几个大类吧？你什么意思？还想全跨一个遍？”

　　程皓这次学乖了，默默暂时屏蔽了椅子上那人的垃圾话，细嚼慢咽地把早饭吃完，再优雅地喝两口水润润嗓子，乍一看还挺人模狗样。

　　于是杜昀继续补刀道：“呦，现在又注意起形象来啦？是刚才那饿死鬼重新投生去了还是原来你们年轻人也会好好吃饭啊？”

　　程皓咽下最后一口水，抬头看向杜昀，准备开始反击了，欠揍道：“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其实大学还辅修法律来着，您这么说的话，再算上我小时候学的钢琴，啊，全能还真是寂寞啊！”

　　杜昀心说这人也是奇了，别人说垃圾话都是开嘲讽腔，不把别人嘲讽得像弱/智不罢休，这家伙，怎么说得跟他自己是弱/智一样啊，于是意料之外的没憋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垃圾话大战最后就这么以程皓的“弱/智风垃圾话”取得的微弱胜利告终了，毕竟师生几年没见，也不能把时间全都浪费在垃圾话上面不是？

　　于是二人便趁着无人打扰，迅速在互怼之中把几年间对方的时间线过了一个遍。

　　程皓呢，确实如杜昀所说，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学长”，也是杜昀的教学生涯中带的第一届学生。

　　在程皓读高中的岁月里，高考还是文理分科的。在这样一个高考大省中，又在众多诸如什么“衡x中学”“石x庄二中”之类的虎狼之师的围追堵截下，作为一个在全省都排不上名次的小地方破落学校，如何才能让学生且不说脱颖而出，好歹能够拥有与之一战的实力，便成为了二中上下集体为之困扰数年的问题。

　　终于，在程皓入学的这一年，好像想出了什么解决方案似的，学校改革了。

　　一般来说，高考文理分科并不代表着学生在高一入学时就只学自己所选的科目，一般的学校都是利用高一一学年的时间安排学生全面了解九科课程，高二再作定夺。

　　可是在二中老师的眼里，倘若仅以提升高考成绩为目的，针对性学习远比通识教育更加重要。于是众人讨论来讨论去，当时的校长大笔一挥，最终决定入学半年即分科，也让学生们多了半年针对性学习、备考高考的时间。

　　于是乎，学校的分班机制也就变成了高一入学、高一第二学期前、高二前和高三前都要进行一次大型的分班，重新再以当期的成绩将新的学生填到平行班、大奥班和小奥班当中去。

　　在这样高频次的分班之中，也不知怎么，程皓和杜昀这组师生，就没分开过——
　　程皓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是个小混混，不爱学习，全靠着脑子聪明，也盍该算是他运气好，那年小奥班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也就擦着边儿进了小奥。

　　而杜昀呢，虽是第一年正式教学，可人家响当当的北师大数学系名头可不是盖的。就连人事任命他的领导都暗自嘀咕：这么厉害的学生怎么就来我们这个小地方教书了呢？不过私下里嘀咕并不影响给他安排工作，杜昀作为一个新人，任教的第一个学期，却难得像其他老师一样，教着小奥和大奥两个班的课，当着大奥班的班主任，而这个小奥，也就恰巧是程皓的那个。

　　程皓当时的班主任是个物理老师，对于程皓一个从来没打算选择理科的人来说，物理是无理、也是雾里，成绩差不说，天天上课睡觉吃东西，无所不用其极。

　　后来程皓有天早上迟到了，要班主任下楼领。程皓怎么都不想让那个跟他不对付的班主任下楼骂他一通，于是，就有了杜昀嘴里那个七八年前“假冒伪劣学生程皓”的故事。

　　自此之后，二人仿佛结下了什么“孽缘”，每次分班结束、开学之前，杜昀手中的花名册里，总有程皓的名字。

　　不过嘛，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所谓的缘分，这分班结果，除了高一下学期第一次文理分班之外，其实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巧合”。

　　——二中的分班规则非常透明，一直都是先按照上一个学期或学年各次大考的平均成绩给学生排名，然后根据班级的数量和容量进行分配。

　　举个例子来说，文科因为原本人数就少，因此只有十个班级左右，小奥班一般只有两个，每班50人。如此一来呢，为了保证平均，总排名上的第一名若是分配到一班，学号末几位为0101，二三名就都会被分配到二班，学号末几位则为0201和0202，以此类推。

　　程皓所在的这一届文科，有一神人。自分科以来就一直霸占榜首，几乎没掉下来过，因此一班的第一号是相当的稳定。而剩下的人，虽然平时成绩不像大神这么稳定，但也是在合理的区间范围内浮动的。

　　就拿程皓来说，这人在文理分科后的排名就没掉出过前十去，时而拿个年级第二，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个七八名。平均成绩呢，万年老二，也就基本上永远和一班、和大神做同学告别了。

　　而在班主任的分配上呢，一般来说，文科只有两个小奥，按说没有杜昀的份儿。但是分文理的那次，又出了两个“意料之中”。

　　其中一个是，杜昀在前一个学期，也就是他自己的第一个正式教学学期中，神乎其技般地，先是让自己任班主任兼数学教师的大奥班长期位于同类班级之巅，平均分第一的通过了整个学期的考试，第一拿了个手软；后又让自己任数学教师的小奥班级平均分提高率拿了个同级第一。
　　表现得太好，不让他做小奥班班主任，校长也是难以服众啊。

　　而另一个呢，仿佛听到了校长的困扰似的，往届文科小奥班的常备班主任人选之一的语文马老师，决定退休了。
　　于是乎，这个位置就直接趁热打包送给了杜昀。

　　在具体安排上面，大神所在的一班，那当然是应该交给另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统辖；杜昀呢，就自然而然地接管了二班，程皓万年所在的二班。

　　如此分配，周而复始。程皓就叫苦不迭又乐在其中地做了三年杜昀的学生、两年半的班长兼课代表、两年的二班一号。

　　又如杜老师所说的，”万年老二“程皓，在高考也没能扬眉吐气，依然是个第二，不过普通人嘛，哪里能跟大神一战。即使是老二，程皓也如愿以偿地去上外学了德语。

　　作为杜老师初为人师执教的三年中“流水的学生、铁打的程皓”，二人关系实在是超出了普通师生“师谦生恭”的层次——他们一般选择在聊天中互相切磋垃圾话水平。

　　上大学的前两年，程皓每个寒暑假都会回家，也就都会去杜老师家中或是办公室里报道一番。待程皓大三后，双专业和辅修的课业，外加上考研的压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考研结束之前就没在家待过几天，更别提拜访老师了。

　　考研终于结束后，程皓又忙起了一系列毕业事宜——三个专业，三篇论文，每天脚不沾地，没在十二点前睡过觉。

　　终于的终于，这人顺顺利利地考上了研，也顺顺利利地拿到了三个学士学位证书，安安稳稳地毕业了。

　　年轻人那颗躁动的心，又驱使着他赶紧把这两年没玩够的抓紧补回来。也因此，大四毕业的那个漫长的暑假，大部分工作的同学过上了朝九晚九、一周六天的悲惨社畜生活，小部分出国读研的同学在忙着准备出国和开学事宜，而程皓呢，就着江浙沪这便宜的距离和便宜的机票车票，把我国南方的秀美景色休闲地逛了个遍。

　　每天欠揍地在朋友圈更新吃喝玩乐，就连几年没见的杜昀，看到此人天天晒吃晒喝晒景色，都想打个飞的去揍他。

　　九月，研究生入学，第一学期此人又各个学院四处蹭课，硬是把自己没听过的教育学和心理学课程补了回来。

　　寒假一月，屁颠儿地去领了去年考的教资证就来报道了。也不知道这人考完研也不休息，一边准备考证，一边改毕业论文是怎么挺过来的。不过看这疯玩儿的劲头儿，倒是百分百地履行了“学就学个尽兴，玩就玩个尽兴”的人生箴言。

　　相比之下，杜昀这两年半就相对单调了。日复一日的教着数学，除了因为此届高三理科过于“顽劣不堪”，上学期暑假就被紧急从其他年级调上来，然后研究了一番如何对付这个新班级的刺头儿们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