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易》青翰白蘋

2、第二章

　　在蒙学上了一年的课，李沉音和李呈湛二人终于从蒙学升入族学，蒙学是只为本族里的孩子开蒙，而族学还会有其他相熟的氏族把族中子嗣送来这里，一同进学。

　　相熟的顾氏，王氏和袁氏都把孩子送来了李氏的族学。这也不固定在哪一家进学，端只看谁家的先生好，上一辈都是在王氏的族学里进学，等到现在，都在李氏族学了。

　　顾家来了两个，一个是二房的嫡次子，族中行九的顾远知和三房庶子，族中行六的顾远明。袁氏是李家的附属，府中只有一支长房，来的正是长房嫡长子袁珐和他的庶妹袁蒽敏。王氏来的正是李沉音的表弟，她母亲李王氏长兄的幼子，王瑄和还有王氏三房的嫡子女，王珣和王姝。

　　只不过如今人还没有来全，现下只有李沉音和李呈湛二人。授课的夫子说缓上几天再授新课，这几日只是让二人练字。

　　李沉音腰身挺直，胡先生给她选定的是柳公的字，李沉音正临摹着柳体，最后一笔还未落下，一个纸团打在笔杆上，李沉音生生写歪了最后一画。侍立一旁的春繁看着暗叹了声可惜，李沉音倒也不恼，搁笔侧头看向李呈湛。

　　李呈湛笑嘻嘻道：“沉音妹妹，休沐日咱们一起去金石斋挑砚台吧。”他们两个年纪小的孩子坐在一个教室，二人比头上的兄长姐姐小了一大截。

　　李呈湛虽是庶子，却极得他父亲的喜爱，二房的主事大娘去得及早，他头上只有一个已经成家的哥哥，平日吃穿比起府中正经的嫡出少爷来也不差什么。去岁冬日，二老爷又做主把他记在了逝去的大娘名下，成了真真正正的嫡出少爷。

　　李沉音放下笔，看了眼自己的砚台，还很新，但也可以去挑上几只羊毫，点头柔声道：“好，我还想去澄心堂看上几本书。”

　　李呈湛笑道：“没问题，妹妹，那三日后我去唤你。”

　　李沉音略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头。之前他来喊人，天还没亮就一路跑进内室，一把扑在她的床铺上，将人吓得不轻。

　　翌日清晨
　　“妹妹，这个是什么？”李呈湛打开她的妆盒，随手选了好看的放在手上，问李沉音。

　　春繁正在给李沉音篦头发，李沉音声音轻轻的，“钿花。”

　　李呈湛：“干什么的？”

　　李沉音极是耐心，有问有答，“贴在眉心的。”

　　李呈湛放下钿花，拿起一个小瓷罐，“那这个呢？”

　　“桂花油，用来梳头的。”李沉音坐在铜镜前，郑嬷嬷在身后为她挽着发髻。这次，李呈湛很守信用的在天亮后来的，正赶上李沉音梳妆，拿着她的首饰盒子，一件件地问她是什么。李沉音也不恼，李呈湛问一个就说一个，不知道的就让郑嬷嬷说。

　　用完早饭，二人身后各自跟了两个伺候的人，府里又拨了四个府卫。马车轮子骨碌碌地驶向东市坊的金石斋，马车刚停下，李呈湛撑着车辙一把跳下，把身边仆从的心吓到了嗓子眼。

　　李呈湛倒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很是帅气，站在地面上，朝李沉音伸出手道：“妹妹，我来扶你。”

　　李沉音把手放在李呈湛小小的手心里，也不害怕，借着他的力从车上下来，郑嬷嬷紧张地护在一旁，惹得李呈湛瞪了她几眼。这老仆也忒不长眼色了，他还能把人摔着不成。

　　小厮和丫鬟候在店外，只有两个管事嬷嬷跟着一起进去。金石斋里有专门给小孩准备的挑选地方，李呈湛直奔向放着砚台的地方，李沉音被扯着踉跄了几步，李呈湛就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巡视许久，李呈湛指向左前方的一个荷叶状砚台，跟着的店内侍从机灵地取出递给李呈湛，笑着奉承道：“小公子，您的眼光可真好，这方砚可不一般，是制砚大师全清的弟子所做，你瞧瞧，这雕工极得其师傅的神韵。”

　　李呈湛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二，砚台的凹陷处做成一片藏在装饰荷花下的荷叶，叶脉清晰，叶瓣分明，圆润而光滑，下方的三个带足做成玉坠子状的水滴，造型浑然一体。李呈湛四下看了一圈，极是满意，“包起来。”

　　“公子稍等，片刻就好。”

　　李呈湛扯扯李沉音的袖子，“妹妹，咱们去看你要的羊毫。”

　　李沉音点点头，“好。”

　　买完一应物事，出了金石斋，走几步又进了数间之隔的澄心堂。不同于金石斋的人影寥落，澄心堂内说得上是人声鼎沸。一伙少年正站在柜台前，手上拿着几本书，柜后的掌柜正在一一过目。

　　李沉音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朝内堂走去。澄心堂时常会让字写得好的学子抄书，京中学子常来澄心堂赚上些零用。

　　李青石见进来两个衣着华锦的幼童，手心攥着的银钱瞬间变得烫人，跟掌柜的慌忙道了声多谢，掩面匆匆离去。看见店外停着的马车，银线暗纹绣成的李氏族徽挂在伸出的车檐上，李青石把头垂得更低。

　　为何人生来就会不平等呢？他要靠着比常人万般的努力才能继续读书，而这些世家子生来便有了一切。同一个姓氏，却是如此大的差别。

　　“妹妹，喜欢哪些书？”

　　李沉音拉着走到李呈湛走到曲谱类的书架前，轻声道：“琴谱，棋谱。”

　　侍从取下相应的书册，另一侍从端来托盘，放在托盘中，蹲下。让李沉音一一翻看，李呈湛见她在挑选，转转眼珠，妹妹是不是拿的银钱不够？所以才只能挑着买，开口便道：“这些全要了。”

　　侍从一愣，随即面上带笑，微微福身，“是。”

　　李沉音还没选好，闻言看向李呈湛，“呈湛哥哥，怎么……”

　　李呈湛骄傲地一手拍拍胸脯，一手仍紧紧地拉着沉音，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妹，以后月例不够了就跟我说，我存了好多钱呢！以后想买什么就跟我说！”

　　“嗯。”李沉音一贯沉静的小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来，朝着李呈湛又靠近了几步，挨在他的身边柔声道：“谢谢哥哥。”

　　李呈湛的脸从耳根部慢慢变红，整个脸颊都染上淡粉的颜色，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把头扭到一边，将李沉音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这，这有什么嘛！”

　　“噗嗤。”李沉音拿着小帕子掩住嘴巴，没忍住笑出声来。看见近在眼前的粉红耳朵，好奇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李呈湛的耳朵瞬间充血，爆红起来。

　　李呈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嘴巴不安地抿抿，忽然伸出手揉揉沉音的耳朵，脸又红了几分，“这下平了。走，走吧。”

　　二人买的书多，澄心堂送了一个装书的樟木箱子，仆从小心翼翼地抬着箱子放在马车里。李呈湛先上车，站在车辕上，伸手来拉还站在地上的沉音。

　　李沉音还没上车，斜刺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春繁下意识地挡在李沉音面前，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圆领交襟胡服，像是被人推出来的。

　　李呈湛跳下马车，挡在李沉音面前，“哪家的如此无礼？！”

　　那少年脸颊微红，回首瞪了眼巷子里的玩伴，却见他们一个个撒丫子溜掉了。眼睛怒瞪圆睁，看起来明亮异常。抬首看了眼马车上的族纹，面上神色一愣，随即拱手道：“在下阳城萧氏，无意，无意唐突了女郎。”

　　李呈湛在家就是个混世小魔星般的人物，此时听眼前这人说出个压根没听过由来的氏族来。张口刚要发难，李沉音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随即温声道：“没有什么，萧公子路上慢行，告辞了。”

　　萧旻闻言面上的表情愣了愣，惊讶之下抬起头去看这位李氏的女公子，却见这位女郎面上带着分温柔的笑意正看着身边那个面带跋扈的公子哥，侧脸肉嘟嘟的。

　　他和哥哥被父亲压着来了大都的国子监，让他们学习世家的礼仪。但在他看来，这群世家的人都只是一些空有架子的米虫罢了，动不动就对他们摆什么脸色，好像他们就是一群什么猪猡一样。好在从凉州府一同来的人有一些，他们平时自己玩自己的，不去理那群人就好。一旦碰上，虽说不会受什么伤，但被礼法束缚着要按在那里听人贬低那么长时间，他心中就来火。

　　今个他跟一群人跑了会马，说是去北市坊的马市和兵器行看看，结果一群人走来了东市坊。好在人多，一路闹着也好玩，没成想被推出来冲撞了世家。

　　进了巷子，拐个弯，七八个人正等着他。

　　“嘿，今儿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又要好久呢？”

　　萧旻瞪了眼朝他嬉笑的人，“你们倒是溜得快！”

　　“我们不在这里等着你嘛，我还真怕你跟上次一样又冲上去揍人。”

　　另一少年插嘴道：“我隐约瞧见那族纹是陇西李氏的，是吗？”

　　萧旻闲闲道：“说起来今日运气还算好，是陇西李氏的两个小孩，那女孩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