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王爷》叶无尘

31、第三十一章 月明长安（下）

　　月上中天，洒了一地清冷，宋府家宴刚散。
　　“小姐，该歇了。”咏春看昭儿站在屋檐下，双眼犹自望着远处，上前提醒道。
　　“今儿好月亮，我想多看会，你先睡吧。”昭儿边说话边抬头望天。咏春皱了皱眉，她知道小姐的心在哪里。看月亮？不就是月亮么？比平日里大些、亮些，有什么好看的？恐怕，眼看着月亮，心在楚王府里那个玉面小子身上吧。想到“玉面小子”，咏春眼前立刻现出那张脸来……长得真是好看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昭儿眼望着那玉蟾清冷，口中不由悄吟出声。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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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籁般的声音，徐入昭儿耳中。
　　是他！
　　昭儿转过身来。
　　中庭的月光下，伫立着一个少年。衣袂飘飘，双目灼灼。
　　“坏小子，才来！”昭儿一步步走过去，迎着夜风，走至子云面前，猛地攥紧粉拳，对准胸口就是一阵乱敲，直至双手被子云牢牢握住方罢。
　　“站久了吧？手这样凉。”揽昭儿于怀中，子云双手在昭儿冰凉小手上轻轻揉捏着，将自己掌心的热度传到昭儿手上。昭儿抬起头，看看子云，看看月亮，嘟了嘟粉唇道：“你今儿真是比月亮还好看！”
　　“哧！”子云笑了。双手轻轻抚遍昭儿脸颊，最后，捧起那精巧的下巴，久久看着……看得昭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但愿这一刻永不要结束！
　　“如果我是月亮，你就是月宫中的广寒仙子。”良久，子云弯起唇角，轻声道。
　　“我不是仙子，我是楚王妃。”
　　“那好，王妃，小王今日请王妃赏月，不知王妃赏脸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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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门到了。
　　月华如水，天朗星稀，清风徐来，撩人衣袂。子云搂着昭儿，倚在城堞边，抬头看月亮。
　　“月亮真好！”昭儿轻声道。
　　“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看月亮是在何时么？”子云一手搂昭儿，一手轻轻在她脸上抚弄着。
　　“正月十五。”
　　“今天是八月十五，整整七个月了！”
　　“七个月了……”昭儿眼望着那一轮清冷的玉盘，喃喃着，如在梦中。
　　“七个月后，我的王妃会给我带来什么？”子云忽然想到元璟有子的事，低头将薄唇贴于昭儿耳际，轻轻说道。
　　“呃？”昭儿不解，转头瞪大眼睛望着子云。
　　“哧！”子云看昭儿神情可爱，忍不住笑出声来，笑毕，仔细看眼前人儿：双眸晶莹，樱唇粉润，罗带当风，衣袂高飘……不由得就呆了。
　　“哎，傻子？” 昭儿见子云盯住自己瞧，一动不动，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好笑，昂了昂头，伸指在他额上轻点一下。
　　“呃？”子云被昭儿这一点，眨了眨眼，方觉自己呆了。回过神后，猛使力将昭儿紧紧贴在胸前，闭一闭眼睛，复又睁开。
　　“昭儿，你是仙子，是神人……如果我是一尾鱼，你就是我的水，如果我是一只鸟，你就是我的天，如果我是一株草，你就是我的土地……”
　　昭儿伏在子云怀中，静静听着，动也不动，心中却是波涛翻滚。
　　“子云……”终于，昭儿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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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眸中，有两点火光在跳跃……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熊熊燃烧。
　　在这一刻，昭儿觉得自己不存在了……她已跳入火中。
　　“昭儿……”子云低下头，双手捧起昭儿的小脸。
　　“我的王妃，我的妻……”
　　“我的殿下，我的夫……”
　　“哈哈哈……”子云大笑起来。
　　“呵呵呵……”昭儿亦笑。
　　“扑棱棱！”雉堞边一只鸟儿惊起，展开翅膀飞起来，飞至两人头顶上空时忽然盘旋了几圈方飞高，飞远。
　　“看，连这鸟儿也羡慕我们？”昭儿仰头指着那鸟儿道。
　　“莫对它看了，再看，它可要落下来了。” 子云唇角微翘，眼看着昭儿道。
　　“呃？”昭儿眨眨眼，一时未反应过来。
　　“沉鱼落雁啊。”子云笑道，说毕，伸舌舔了一下唇。
　　昭儿低下头，攥拳又在子云胸前轻轻捅了几下。
　　“过几天可以打猎了，你也去吧。”子云轻轻拿掉昭儿的手，眼波流转，促狭一笑。
　　“我不会射箭。”
　　“你哪里用得着箭？看到大雁，你只消抬起头来就可以了。”
　　“你……又拿人家取笑。”
　　昭儿又拿小拳头“咚咚”一阵猛捶，直至子云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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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益深，月更明，风吹过，城墙边斑驳树影姗姗移动。
　　“今生能常与你如此，再无他求。”子云搂着昭儿，眼望着月色下的长安城道。
　　“成亲后，还会出来看月亮么？”昭儿仰起脸，看着那在月色下明如美玉的少年面庞。
　　“当然，成亲后看月亮再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了，我要带着我的王妃，在全城人的面前走过，让全长安的百姓都知道，楚王妃是全长安最美丽的女子，我还要带着你走出长安城，走到洛阳，走到江南……让举国上下都看到，我的王妃是何其美丽！”
　　“好！我要和你一起走出长安，去江南。”
　　“我要带你去看长江，去看黄河，垂钓西湖，攀登五岳。”
　　“长江，黄河，五岳……我现在就想去。”
　　“我要在庐山修草堂，在西湖畔建别业，跑马黄河岸，泛舟长江里。”
　　“我做你别业里的主妇，画舫中的船娘……”
　　“哈哈哈！”
　　“呵呵呵！”
　　笑毕，昭儿低下头来，扭一扭脖子，抬起头来眼望着子云。“想说什么？”子云笑道。“你忘了一样。”昭儿说着，忽又低下头去，子云会意，想起方才说的半截子话来。“我方才忘了，跑马河岸泛舟江心的不会只你我二人，我们要带上我们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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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人儿睡熟了，精巧的鼻翅轻轻扇动着，莹润的双唇微微张开，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扑闪两下。低头在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印上一个吻，悄悄移一移身子，抱紧了……千万不能让她着凉。抬头看看天，碧空澄明，星星们不知哪里去了，天上，只一个白白的大月亮，无声地洒着银辉。
　　有虫声传来，“唧唧”复“唧唧”。
　　往常听虫叫心烦，现在听来却如同乐声，子云仰脸对清风一笑：夜空如此澄澈，月亮也美到极致，虫声动听悦耳，怀中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若时光能停留，就留在这一刻吧。
　　天将明时，子云抱着昭儿，一步步走下城墙。
　　“你没睡？”昭儿睁大眼睛问。
　　“我睡了，哪里能看到睡美人？”子云低头看一眼那粉嫩俏脸，走下城墙。
　　长安的大街，刚从沉睡中醒来，四面无人，唯有清风在耳，明月当空。昭儿挽着子云手臂，迎着晨风，一步步走着。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怀中睡了一夜？整整一夜，他就这样抱着自己，看自己熟睡？
　　想着，昭儿悄悄抬起头。
　　一夜没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然而，那双眼眸却依旧明亮如星。晨风吹来，发丝缭乱，贴在那白玉般的脸颊上，别有风味，动人心魄。
　　“是不是瞧我生得好？舍不得放下眼睛了？”子云见昭儿看他，站住了，手拈一根发丝，温和笑道。
　　“谁看你了？我在看那边的铺子开了没？”
　　“嘴硬！往后成了亲，天天看、日日看、时时看、刻刻看……让你看个够！”
　　“呸！”昭儿作势低头啐了一口，良久抬不起头来。子云还道她是真恼了，忙伸手拉，拉了几拉，昭儿仍旧不抬头，子云急了，弯腰去看，这一看，看得他心花怒放。原来，昭儿不是生气，是笑得直不起腰。
　　“娘子这般是为何？”子云忍住笑，故作不解之态。
　　“你？”昭儿抬起头后，看他这副模样，恼不得、气不得，笑不得，又舍不得不看，看了又怕他再笑，因此别过头来，想要挣脱了他自己走，不料子云手腕一翻，自己右手被他握得更紧，只得由他去了。不久，行至西坊附近，忽听腹中“咕咕”作响，左手不由得伸了出去，放在胸前。
　　“娘子怎么了？”子云也听见了昭儿腹中的鸣叫，知道她是饿了，故意道。
　　“不为什么？”昭儿撇撇嘴，眼睛却看向右前方那大开的坊门——坊内，正是长安城中有名的西市，市场里日杂物件、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那里的东西不干净。”子云轻轻扭转昭儿脸，小声说道。
　　“现在回家也没得饭吃啊。”昭儿撅了撅嘴，皱眉道。
　　“你娘家没早饭给你吃，你自家可是有的。”子云笑道，看一看昭儿瞪大的双眼，一把拉起就往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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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你说什么？”睡眼惺忪的高成礼堵在房门前，揉着眼睛看他家殿下满脸兴致。
　　“去厨房。”子云一把推开他，大踏步就朝厨房方向走去。
　　“殿下？”高成礼完全清醒了，一阵风跑上来。
　　“堂堂大齐楚王，怎能让老婆饿着？对了，缺一个烧火的，你来正好。”子云甩袖回头看一眼高成礼，招招手。
　　“是。”高成礼点点头，又摇摇头，笑一笑，只好跟在后面。
　　“殿下，您千金之躯……”高成礼坐在灶后，不情愿地抱起一束柴禾填到灶膛里后说道。
　　“少废话！烧水要紧。” 子云头也不抬，双手在铜盆里上下翻动，只管和面。
　　昭儿在子云卧房中坐了半日，不见一个人影，又不好出门去喊，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子云拉着高成礼做什么去了，眼看着窗外天光越来越亮，心中正自不耐烦，忽听门外脚步声传来，随之一阵喊“娘子，早膳来了……”忙得正要站起来走出去，高成礼已掀了帘子进来，子云走在后面，手中托着一方雕漆木盘，盘中一个三彩大碗，腾腾冒着热气。
　　“你……这……”昭儿看看盘碗看看子云，再看看高成礼。
　　“宋小姐，这是殿下方才亲自下厨为小姐做的汤饼！”高成礼笑着上前说道。
　　“你……”昭儿张了张嘴，却只说出这一个字来。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堂堂亲王，怎能饿着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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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儿眼看着子云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小心端出面碗，吩咐高成礼拿匙、筷来，自己却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动，是动不了，双脚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一些儿挪动不得。
　　“怎么？要不要本王亲自来喂？”看昭儿站着不动，子云接过高成礼拿来的银筷，走到昭儿身边俯身笑道。
　　“不，不要……我自己来。”昭儿低着头，不看子云，三两步走到小几前坐下，埋下头一口口吃起来，不敢抬头，因为眼眶已经潮了，借着那氤氲的热气方盖住。
　　“怎么样？不错吧。我这可是得了余母妃真传，只不过名字可以改一改，原先应该叫‘德妃汤饼’，现在就叫‘楚王汤饼’……”子云看昭儿大口吃面，心中欢喜，走到身边弯下腰小声说道。
　　昭儿仍旧不语，眼前是香美的汤饼，耳边是檀郎清音，脑中……来来回回地却晃动着一行字——“有夫若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