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箭》药师

19、棋高一着

　　月寂然一掌拍在檀木桌上，眼中寒芒暴射，冷冷淡淡地一字一顿：“他想找死！”雁回春顿感毛骨悚然。
　　“殿下！栖郡新任郡守鸿彦忠有密函送到！”影失递上密函，低垂着头退到一边，刀刻的脸上丝毫没有神情的变化，仿佛真的是木雕似的。
　　月寂然看罢密函，冷冽一笑，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春，你说我们该给捷哥儿一份什么样的厚礼呢？”
　　“殿下应该已经想好了吧？”雁回春淡淡地道：“只要不牵连无辜，手下必将鞠躬尽瘁，为殿下死而后已。”
　　“无辜？”月寂然轻轻皱眉：“谁是无辜？既然卷进来，就没人是无辜！”
　　“那么廉儿呢？盈熙屏呢？难道他们就应该成为你踏上王位的牺牲品？”雁回春收在宽大的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随时极力压制，依然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竭斯底里。
　　月寂然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尽是坦然：“舞捷想挑起我们和襄寰宇的矛盾，所以侮辱了廉儿。这笔帐，我会跟他算！如果你怕我处理的不够好，我也可以把他交给你。至于屏的事情，我后悔，但不觉得有错！不要扯为一谈！”
　　雁回春恨恨地看着他：“你就是这点最可恨！”从来不怕犯错，即便后悔！等到有朝一日，你的错误导致你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我倒非常想看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大义凛然的说你不觉得有错！
　　月寂然微笑：“我从来不喜欢被动。春，你说我该以什么样的态度给青幕去一封信？”

　　燃霄把溪水狠狠地往脸上泼，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夏日里难得的冰凉，睁开眼睛就看见不远处盈熙屏依树而立，茫茫然然地不知在想什么。
　　燃霄走过去，问道：“又发呆？自我遇见你就发现你时不时地在发呆！到底什么东西那么好想？”
　　“一切好像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那个时候好像也是盛夏。”盈熙屏把头靠在肩上，眼神迷离，伸手指向不远处，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倾诉：“就是那里！那里就是我射断月寂然箭的地方。我和哥哥只是想在迁徙之前来凤栖山打最后一次猎罢了，谁知道会被别人当成猎物追赶。呵，猎物吧，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我真的成了他的猎物。再也见不到阿爸阿妈，再也见不到哥哥，只能每天殚精竭虑地陪他玩一场狩猎的游戏。每天想得最多的再也不是怎样让哥哥一直守着我，也不再是提高箭术马术，而是如何既让他满足又让他失落。对，就是，既不能让他得到他想得到的，又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在他回过神来之后，还要拼命地讨好他，既要让他不生气，又不能让他觉得已经征服了我……好累，真的好累！那种时时刻刻要找到两个极端的平衡点的生活，真的好累。”顿了顿，盈熙屏苦笑起来：“呵，可是，突然离开了他，我竟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该怎么和人相处，好像，还有点无所适从……”捂住疼痛的胸口，盈熙屏无可奈何地叹气：寂然，你伤得我好重啊，我现在想到你就心痛……

　　燃霄轻声安慰他：“都过去了！你看，这不是就要到青幕了吗？”夹缝生存的盈熙胜该比你辛苦得多吧？你只要应付一个人就够了，但是你的哥哥，要应付的，可是边境虎视眈眈的强敌！你以为他的位子坐的很舒服吗？
　　盈熙屏靠着树，轻轻地笑了：“其实我还是比哥哥幸运吧？他有你这样的对手，即便有月智作后盾，想也过得很辛苦吧？何况月智真的会让他好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还能发展青幕。看来大祭司说得没错呢，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使羸弱的青幕强大起来，可是哥哥明显已经做到了……”妖邪？我呆在寂然身边九年，他都安然无恙，是否说明他具有强大的帝王之气？那么胜，不是很危险吗？
　　“下了山，最多一天的路程，你就可以看见你哥哥了。”燃霄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就会知道你哥哥现在多有英雄气概了。”可是显然不如我！
　　盈熙屏眼中一亮，随即暗淡下来：“我不能回青幕！”
　　燃霄冷冷地逼视他：“你想反悔？”
　　盈熙屏冷笑：“我几时答应了你？”
　　“你竟一点都不想夺回你的位子？”燃霄注视着他，捕捉着他任何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我的位子？谁说那一定是我的位子？哥哥可以把青幕发展得更好，说明他才是上天选中的青幕之主！”盈熙屏冷冷地看着燃霄：就算是我的，我也会让给胜——只要胜想要！从小我就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胜，虽然，最终那么做的人都是胜……

　　燃霄的心中一股怒火升腾。
　　本来的完美计划，是借盈熙屏让青幕大乱，把盈熙胜这个天才的草原统帅给拉下台，然后操纵青幕和月智的对立，让北漠从中获得最大利益。虽然过程很难，但是盈熙屏的出走的确带来了这样一个契机，不利用白不利用！如果计划实现，得利的当然是北漠，而燃霄，更可以趁机把盈熙胜收到自己的王帐……
　　可是，现在这个忍辱负重了近十年的人居然说他不想跟盈熙胜争！

　　燃霄耸耸肩：“无所谓！这，由不得你！”
　　盈熙屏眼泛寒光：“你什么意思？”
　　燃霄笑：“你离开月智，主动权就在我的手上，你以为，你是谁？”

　　“看啊，美吗？青幕的夜晚，天是墨蓝色的，天上的星星低垂着仿佛只要人愿意跳高一点就能摘下来似的！”燃霄温柔地看着天空：“不像沙漠，永远都没有这么宁静的夜晚！宁静得可以熄灭一切火焰的夜晚啊！”
　　“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屡屡骚扰我们青幕的吗？”盈熙屏冷冷地打断燃霄的享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小，盈熙屏就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现在除了静待最佳时机或逃离或反击，盈熙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燃霄欣然赞同：“就是因此！快到青幕主部了！盈熙屏，这是你欠我的，别想一走了之！”盈熙屏，你可一定要送我一份大礼啊！
　　“我，不会回青幕的。”盈熙屏轻声道。犹豫却依然坚定地说完！
　　燃霄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自信：“为什么呢？那可是你的家啊！”

　　前方一骑奔驰而来，燃霄立即认出那是青幕的偏支望族族长菩烃！
　　“燃霄王子！很抱歉！我主有令，请王子立即离开青幕地界！”菩烃一施礼，眼睛淡淡地瞟过燃霄的马队和车辆。
　　“嗯？”燃霄微笑：“为什么？”应该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吧？盈熙屏，如果你哥哥是得到消息后特地这么做，你又作何感想？
　　“这个！”菩烃略显为难，然后洒脱一笑，沉声道：“王子要原谅我们青幕的身不由己。月智那边突然来了急令，让我们和北漠断绝来往！我们毕竟是月智的属国，不得不……”
　　燃霄皱眉，顿了顿，刚欲开口，菩烃却抢先解释：“原因，好像是，月智舞家王子舞捷和北漠的某个重要人物勾结，截虏了我们青幕的屏少主，好像是这样！王子还是赶快回去查一查我们屏少主是不是在贵国！这可是故意挑拨我们和月智的关系哪！唉，菩烃真不希望和平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
　　月寂然！燃霄强压怒火，含笑道：“清者自清！唉，过门不入，请代我向你们幕王问好！我们只好改道而行了。”

　　待到菩烃的单骑驰远，盈熙屏忍不住爆笑出声。
　　“笑什么笑？”燃霄大怒：“菩烃连搜都不搜就让我们离开，分明是摆明了说，就算知道你在我这里盈熙胜也不会出手救你！亏你还笑得出来！”突然之间，盈熙屏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月寂然！好高明的手段！
　　盈熙屏继续大笑，半晌，才苦涩地道：“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我，好像比你还惨一点，最起码，现在任何地方都不欢迎我！”
　　寂然，这才是你肯放我走的真正原因吗？无论我现在是在北漠还是在青幕，对月智都是最有利的！你说我被北漠虏去，便可以驱使青幕为你攻打北漠了吧？现在，北漠和青幕都不敢承认我的存在，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真是笨哪！被你当成棋子，居然还承诺回去还你那一年！寂然，在这争锋斗勇的浪尖，你将我置于何地？你还记得你发的誓吗？你说你，再也不会伤害我！呵呵，我竟会妄想你真的喜欢我！胜，我一直以为，你那么努力地发展青幕，只是为了救回我，但是好像我也错了！在这种危险的时刻，你居然会为了青幕放弃我！呵呵，我，究竟算什么呢？

　　燃霄瞪着盈熙屏，杀气腾腾。
　　盈熙屏淡然笑道：“燃霄，你现在有个很好的理由杀我了，最好是毁尸灭迹连一点渣都不留下。然后呢，也像月寂然一样，把这说成是他干的好事，只是无意间被你撞破了，所以他才要嫁祸你的。”
　　燃霄不自禁地轻戚眉头，疑惑地问：“杀了你，抹掉你的存在痕迹，现在对我可能是最好的处理方法，你以为我不会吗？”
　　盈熙屏笑：“就因为你会啊！”
　　胜，寂然，我死了，你们可曾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