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西创风帆

12、走失

　　慕容尊主居高临下地倚在楠木雕花床榻上，身后的屏风绘着一朵巨大的紫莲，光线暗淡，那紫莲看起来面目狰狞，愈发加重了大殿之中的戾气。
　　慕容雪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盏茶，茶气氤氲的缭绕在紫莲上方。尊主起身用胳膊轻轻撑住头，仍旧闭目养神的样子，一张脸隐没在耳旁垂下的几缕青丝中。慕容雪猜不透此刻尊主的表情，诺大的主殿底下跪着的一群黑衣男子更是紧张的屏住呼吸，眼前这个看着娇弱的女人，不知准备了多少狠招正等着他们。
　　“尊，尊主。”为首的一个断眉黑衣男子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我等无能，请尊主再给我们兄弟一次卖命的机会！”
　　“是啊，尊主，那几个小儿实在太厉害了！真是低估了他们，加上慕容姑娘在场，我们实在施展不开啊。”另一个刀疤脸的男子也直起身说道。
　　“是吗，既然你俩这么说了，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说吧，你们这些蠢货是怎么被打败的？”
　　“当时，我们正打算交接换岗，我肚子都得发慌，还是返回去巡视了一下牢房。”断眉的男人睁大眼睛说：“您猜我看到什么！一个稻草做的玩偶小人正开那把铁链锁，这是哪里来的这么个小东西？我提着刀立刻去砍那个小人。”
　　断眉不说话，皱紧了眉头，突然抬起了手中的匕首，向自己腰间用力划去，黑衣立刻被血浸透，大殿弥漫出一阵血腥味，断眉咬牙继续说道：“正砍中小人腰间，但锁子在最后一刻也被小人打开了，牢房那几个小子笑嘻嘻的看着我，一个一身墨色的少年一把折扇飞来，我的右臂便被击的动弹不得。”断眉说罢鼓起勇气刺向右臂，喉咙立刻传来一阵痛苦的呜咽，便跪在地上剧烈的颤抖起来，起身不成。
　　“是，是的。”刀疤脸附和道：“我寻思他怎么还没回来，就去看他，一转身看到这五个小孩已经站在我面前，那个一身青衣的眼都没眨就一拳飞了过来，还对着那个一身墨色的做了个鬼脸。”大殿上弥漫出一阵可怖的气氛，尊主仍不动声色的品着茶。
　　“最可气的是那个小和尚，嘴上说着什么善哉，结果拳头轮起来最硬，几个兄弟拿他不住，还被打的浑身是伤。”刀疤脸继续说道。窗外猛烈的吹过一阵劲风，拍着大殿周身的窗户猛地作响。
　　“是，我看情况危急！”慕容雪转过身急忙说道 “我假装被他们劫持，想要威胁烨玮他们几个住手没想到”慕容雪咬住唇不再说话。
　　“说呀。”尊主瞥向突然沉默的慕容雪。
　　“一直负责善后的烨玮他突然狠命的扑上来，和劫持我的人一阵较量，虽然也受了伤，还是把我救了出来。我只得跟着他们一起逃出了地牢。”慕容雪头更低了，连忙跪了下去。
　　尊主捏住慕容雪的脸颊，慢慢抬起她的头，“这倒是有点意思。”接着轻轻扶起慕容雪来，示意她坐在自己床边，自己却起身招来一个姑姑说道：“琴玉，铁血帮近来帮了我们不少大忙，好生对待他们，一个都不要受委屈才是。该让他们好好歇歇了。”
　　从屏风后走来一个铁扇饰发的侍女，恭敬的低头领命，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都跟我走吧。”
　　“谢谢尊主。”黑衣人连忙道谢，扶起面色苍白的断眉和刀疤脸退了出去。
　　慕容雪不解的问到：“他们去哪儿？”
　　“嘘，当然是好地方。这帮蠢东西几个孩子都看不住，还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的一干二净，留着有何用。”
　　“虽然是几个孩子，但都是各门派数一数二的天才子弟，这么强的战斗力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我试着套那霁晗姑娘的话，她对我们当天所言之事仿佛一点也不知晓，想来无妨。”
　　“嗯，那就好，毕竟是离刹阁未来的继承人，不好动她，我们的计划还需要些时日筹备，免得节外生枝。烨玮呢？进展如何？”
　　“他，看来傻头傻脑的，实在找不出来什么利用价值。尊主，您给我的任务还继续吗？”
　　“当然要继续，你和铁血帮那群人不一样。”尊主看向那群黑衣人的去处，冷笑道，“你这只小狐狸，有用。”

　　逍遥山庄上，二师叔翊筤和掌门翊筠正并行于茂竹山林之中，隐蔽的竹叶之中偶尔传来阵阵鸟鸣。
　　“师兄，听说此次出行状况甚多，山庄还和离刹阁的起了正面冲突。此次山庄遇袭，会不会和她们也有关系？”
　　“离刹阁之事巧合居多，叶姓的小弟子走错阵法，大家也都看的清楚，和离刹阁实在是解不开的孽缘啊。师弟，那刺客后来如何安置了？”翊筠站住问道。
　　“那刺客倒是一条好汉，自杀之后没有留下一点线索，还是老规矩给以安葬了。不过这次的刺客对山庄摸得很是清楚，趁山庄人手空缺之际，偏往，往后山禁阁直直杀去。目的，怕还是那张图。”
　　“禁阁？那张图的存在武林之人有的趋之若鹜，有的避之不及，山庄守图几十年，连烨霖也不知晓。如此看来，是有人存心要煽动腥风血雨了。这天下，看来还要再变一场。”
　　翊筤听罢却是大笑了几声，“师兄担忧过头了罢，想来此次试炼之行，各家武艺都长进不少，这些年轻人慢慢长大，有的是源源不断的新力量。咱们山庄保护好手里的那幅图就行，你要是还不放心，我陪你去禁阁看看。”
　　“师妹！师妹！你在哪？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宝贝。”烨玮怀抱着一个布包往山庄的厢房奔去，一条乌黑的辫子随着他的脚步在身后也跳来跳去。
　　烨芯是山庄里最小的师妹，身份也照例成迷，但为人单纯可爱，气质非比寻常，和烨华他们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
　　“师弟啊！别急嘛，跑慢点。”烨华在身后悠闲的两手抱头，嘴上还叼着个狗尾巴草，大师兄烨霖并不说话，只是一只手紧握着佩剑，面色显得冷峻。
　　“大师兄，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没事，这是我的职责，以后继任掌门该做的。”
　　“那当然，师兄武力高强，以后定能担任掌管好山庄。”
　　烨霖知道烨华年龄尚小，玩心重，还没到考虑山庄接管的问题上，稍微松了口气，正打算开口询问此次历练之行，厢房的房门开了，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向外张望着。
　　“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回来啦。”一个小姑娘从门后溜出来，开心的喊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过来，烨霖这下倒是一改愁思，脸上露着笑容。
　　烨芯额前剪着一排整齐的刘海，一部分头发束后去扎成一个小丸子，后面用彩绳扎成许多小辫子垂在背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懵懵懂懂，和她对视不由得觉得舒服可爱。
　　烨华听到烨芯的声音，于是轻点脚尖，敏捷的踏上身边的一个柱子，往前腾空一翻，轻松超过辛苦奔跑的烨玮，抢先来到烨芯面前。
　　“二师兄你赖皮！用轻功作弊！”烨玮委屈巴巴的走前来，分明我先到的。
　　“嘿，谁说不能用轻功啊？来小师妹，让师兄看看几天不见，你变胖了没有。”烨华伸手去捏烨芯的脸，烨芯气的嘟起嘴。
　　“哈哈，烨芯的脸又气成大皮球了。”
　　“二师兄你这个坏蛋！”烨芯追着去打烨华，烨华自然撒腿就跑。只见悠闲的大师兄烨霖眼疾手快的突然伸出手，提着烨华的衣领，把他拎了过来。
　　“好了好了，我错了。”烨华在大师兄面前还是乖乖的认了错。
　　“你们就不能成熟稳重一点吗？”烨玮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越认真的样子反让人越想发笑。“烨芯过来，别理他们，来看这个举世只有两个的宝贝。”
　　“到底是什么宝贝，路上都不舍得让我看。不会又是叶青教你的急急如律令吧？”烨华伸直脖子望去。
　　“才不是，是墨钟麟哥哥和叶青哥哥在牢房里合力折腾出来的，你们看！”烨玮小心的解开层层包裹，一只真鸟大小的稻草扎成的小鸟栩栩如生的立在眼前，虽然眼睛嘴巴都生动真实，稻草扎成的粗糙还在。
　　“••••••”
　　烨玮手舞足蹈，剩下的三人满头黑线欲言又止。
　　“这鸟，真朴实，谢谢三师兄了。”烨芯礼貌的说到。
　　“朴实只是它的一个技能，还有更厉害的。”烨玮从兜里掏出一块糕点碎屑，放在它嘴里。嘴里念念有词，俯身画出一个卦图来，把鸟放在中间。不一会，鸟就像活了一般扑闪起了翅膀，顺便掉了几根稻草，突然敏捷的飞了起来，在四人上方环绕着飞行，仿佛指路的样子。
　　一行人跟着这只鸟穿过长廊庭院直走到厨房里，正巧厨娘端出一份精巧可爱的糕点跨过门栏，这只鸟便直直落在厨娘肩膀上，歪着脑袋看烨玮，烨玮也歪着脑袋看糕点，还真像傻鸟兄弟。
　　“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宝贝吗？小师妹？”烨玮骄傲的问道。
　　“喜欢！不过我可以给它打扮一下，就不必像这样丑了。”烨芯卸下头上的发带开始认真改造起来，大师兄俯下身去给烨芯帮忙。
　　烨华和烨玮的嘴里却已经塞满了糕点，烨华囫囵的说到：“还是山庄的糕点好吃啊，在山下的这些日子真是饿坏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霁晗姐姐带来的冰糕很香甜，有她身上甜滋滋的味道。”烨玮无比怀念的托住头。
　　“霁晗姐姐是谁？”烨芯抬头问。
　　“是离刹阁的小阁主，比武大赛的时候差点被叶青哥误伤，烨华师兄救了她。”
　　“离刹阁的人？！”大师兄突然起身训斥道：“师父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吗？和离刹阁要保持距离，划清界限，怎么还能扯出这么多的关系来？”
　　“大师兄你不要生气啦。”烨芯站起来说，软萌的声音当即把大师兄的怒气消了一半，“烨华师兄从小喜欢行侠仗义，离刹阁的小阁主又没有伤害山庄，不必生气，师父会搞定的。”
　　“烨华，你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和离刹阁偷偷往来，否则就是背叛山庄，会被逐出师门的！”
　　“我…”烨华的脑海里浮现出霁晗一身粉衣的可爱模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看着眼前怒目相向的大师兄，有了短暂的失神。
　　“我吃完了，我们再试试这只鸟的奇效吧！大师兄你们别吵啦好不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让师傅解决呗。”烨玮满不在乎的擦擦嘴，摆弄起那只鸟，鸟在烨芯的手里果然焕然一新。
　　“大师兄你怎么了，怎么这次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烨华沮丧的低下头。
　　“我…你们…你们不懂。我们还是听烨玮的吧…来，我来试试。”烨霖解下身上的铃铛，从流苏上咬下一根，是师傅赐予的剑铃铛，每每舞起剑来，都一阵悦耳。
　　鸟歪着头衔起流苏，不同刚才，这次飞的极高，勘探了一些时间才缓缓飞了下来。
　　“走吧，我们去找师父。”
　　“烨玮，这鸟是什么时候做的？”烨华和师兄弟们在青苔上前行，这条路仿佛以前从没有见过似的崎岖，每往前走一步都仿佛踏入了一个新的迷宫，
　　“就是在牢里的时候，叶青哥和墨哥哥拌嘴，一个说能找到援兵，一个说找不到，于是墨钟麟就做了一个小人出来，叶青说小人腿短，走起来太慢，不如改成鸟的样子，于是他俩蹲在牢房角落里，商量了好久，还让我们把稻草都给他俩收集起来。鸟是做好了，却发现这只鸟有点傻，光绕着我们飞，愣是不走。他俩就嫌弃的冷战了，谁也不管它，我就捡回来了。”烨玮一口气说完，仿佛氧气不够用似了深深吸了口气。白色雾气升腾起来，笼罩住了惨淡的斜阳。
　　“啊，那这鸟不会是个半成品吧…别把咱们带丢了。”烨芯睁圆眼睛问。
　　“没关系师妹，还有我在。”烨霖久不开口，仿佛想心事的样子，听到烨芯说话，还是给她宽了宽心。
　　“毕竟在咱们山庄里，从小到大都跑遍了，还能跑丢吗哈哈？”烨华坚定的跟鸟走着。
　　天色渐黑，最后一点亮光已经落在地平线上。
　　翊筠与翊筤围着禁阁绕了一圈，在四周未发现可疑踪迹，于是打开了禁阁大门，灯光一盏盏螺旋着亮了上去，在楼阁最高处，一处漂浮着的微微金光。
　　翊筠拿起随身携带的玉哨子轻吹一声，黑暗腐朽的气息里涌上来一阵杀气，不知哪里的风口上传来阵阵寒风，有活物慢慢靠近了。
　　“小东西，我来看你了。”翊筠说道，再吹了一声玉哨。
　　翊筤不自觉的的往师兄身边靠了过去：“这样的巨兽竟然这样唤它，真是白费了小东西这几个字。”
　　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两双绿色的灯盏慢慢漂浮了过来，绿光突然加快了速度，直冲师傅而来。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头已经快要伸到两人跟前，长长的身子还盘在阁楼的楼梯上，和阁楼一样大的通体赤红的蛇。
　　“嘶”蛇的信子吐到了翊筠面前，翊筠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头，翊筤被吓的不清，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师兄，我想了想，我还是在门口等你吧。”
　　“没事，有这个哨子，不成问题。”翊筠一边说一边轻跃上巨蟒的头，顺便拉起翊筤，“来吧小东西，带我们上去看看。”
　　巨蟒摆了摆身子，扶摇直上，它轻蔑的绕过巨大的柱子，路过的风将两人的衣服狂躁的带飞了起来。
　　阁楼外面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清脆的讨论。
　　“这只傻鸟真是太能绕了，我的腿啊！”是烨玮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楼阁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来过。师傅在这里吗？”烨华挠了挠头。
　　“难不成，这就是二师叔所说的…禁地？”大师兄若有所思，虽然有所恐惧，眼睛里仍然掩饰不住的兴奋亮光。
　　“我们回去吧？”烨芯有点害怕的问到。
　　“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大师兄着魔一般往前走着。
　　“大师兄！”烨华强拉不得，见状只得拔出剑来，嘱咐烨玮照顾好烨芯，自己陪同大师兄走进楼门。
　　“烨华你看，门是开着的！太好了！”
　　烨华跟在身后进了楼门
　　翊筠立在巨蟒头前稳稳的上升，最上方的阁楼上透明的箱子中锁着一把寒冰玄铁教成的大锁，里面看起来锁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嗯，图纸无恙，辛苦你了，小东西。”翊筠正要抚摸巨蟒的头，突然巨蟒一阵不安分的摇晃，信子一吐，熄灭了周身的灯，把自己和翊筠隐藏到了黑暗中。
　　“难道有人来了？”翊筠不解，只能随巨蟒一起悄悄蛰伏黑暗之中。
　　“师兄小心为妙！我总觉得这里有杀气！”
　　翊筠和翊筤一个激灵，难道是烨华和烨霖？！
　　与此同时，巨蟒也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反而变得躁动和兴奋起来。随着脚步声越近，它一个翻越，直直俯冲往下，张开了血盆大口。
　　“烨华小心！有灵兽！”师父吹起玉哨，却无法控制巨蟒的走位，它在此待的太久，野性已经被唤起。
　　“师兄！是师父的声音！”烨华反应过来，推开烨霖，巨蟒扑空，挺直了立了起来，头上是师父和翊筤。
　　“快走！此等灵兽，不可伤它。”师父喊到。
　　而巨蟒一个摆尾已经关上了大门。看来只能对面较量了。
　　“掌门，保护好山庄子弟啊！”翊筤在身后劝到。
　　巨蟒灵敏的对烨华和烨霖进行攻击，攻势之猛，大有翻天覆地之势。
　　“烨华，烨霖，用剑法第九式，为师助你！合力困住此蟒！”
　　“是！师父！”
　　“是！师父！”
　　烨华烨霖答到，两人剑法纷飞，加师父的助力，巨蟒一时出神，不知该攻击那个。趁其不备，烨华一剑刺入巨蟒腹部，翊筤翊筠被甩了下来。
　　翊筠第一次在烨华眼前露出气愤的神色：“你们擅闯禁地！跟我回去受罚！”
　　巨蟒一阵翻滚，撞破阁楼，冲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烨华虚弱的倒了下去，满脸愧色。
　　阁楼外。
　　烨芯楞楞的看着眼前飞去的庞大身影问到：“烨玮哥哥？你看清那是什么了吗？”
　　烨玮楞楞的答到：“没，没敢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