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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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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宁开年。
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皇上,司天监监正有急奏求见。”一个身量不高的太监上前道。
时过三更,御书房里,方及弱冠的小皇帝仍埋头于堆满了桌案的折子里,眉宇间已有杀伐戾气浮现。
“传他进来。”李钧吩咐道,手上朱砂不停。眼下,实在是容不得他半分松懈。
“是。”矮胖的太监疾行几步,低声唤那候着的人进去。
司天监魏潜乃是临霄宫南斗天相弟子,司天监的人,也大多都是临霄宫里出来的。
魏潜撩起衣摆跪在案前,朗声道:“参见——”
一言未尽,被李钧头也不抬地打断:“省了你的虚礼,什么事?”
“是臣师兄来信。”魏潜顿了顿。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几人浅浅的呼吸声。“啪”的一声,桌案后的人将眼前折子合起,换来一本展开。
魏潜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开口道:“师兄在信中说,家师前日观星后,预言‘七杀异动,紫微星变。时有乱局,世事更迭。’”
李钧终于有所反应,他搁下手里的笔,冷眼盯着魏潜,“继续说。”
魏潜被他盯得背后发凉,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怎么就有本事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臣收到信后,依家师所言,见紫微垣勾陈有新星亮起,吞噬四辅,有直逼紫微旁进之相,臣恐此兆再生异变,故深夜请见。”
魏潜没敢把话说明,也没敢转述信中实情,只挑了个折中的说与皇上听。若是合盘托出,只怕要引得龙颜震怒。魏潜一边回想着信中内容,一边攥紧了汗湿的双手。
“师弟,见字如晤。师父已经闭关,闭关前着我传信与你。昨日师父观星之时,见紫微垣有异象,随即预言‘勾陈将起,帝权危变。时有乱局,世事更迭’。今上即位日短,朝中势力各效其主,文臣武将各怀其心,如今正是他急于收拢权势之时。然皇室所依主力不过世家轩辕一脉,现下勾陈有变,朝中局势委实难测,万望你能知所进退,莫困陷其中,切切。”
“你把话说清楚,含糊什么。”李钧蹙着眉,言语中含了滔天怒意。
魏潜俯低了身子道:“勾陈主世家三公,新星即新生势力崛起。”魏潜咬咬牙将话说完,“此番,恐非勾陈有变,乃世家有变。”
“来人,传轩辕昱!”李钧急道,方才的冷静沉稳被骤然打破。
“皇上,已经丑时了,是否等明日再……?”小太监犹豫道。
“朕命你传他来。”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颤声告罪应着“是”就退了出去。
轩辕府邸卧房里,眉目刚毅俊朗的青年头疼的看着小床里的幼子,捂着耳朵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认命的坐到床边拍哄着哭的直打嗝的孩子:“祖宗,别哭了,房子都要让你哭塌了。”轩辕昱苦着一张脸看向安稳躺着的妻子,“你也来哄哄他啊,就算我有错,你也不能放着孩子不管不是?”他发誓,他真的宁愿去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也好过在家听这个不睡觉的小祖宗拆房。
“算?”
“是!是我的错,夫人?”
“抱过来,”袁嘉仪坐起身,接过轩辕昱手中的孩子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摇着,一边附送给人一记眼刀,“抱孩子都不会抱,要你有什么用。还站这儿做什么?回书房去吧。”
轩辕昱刚要再说上几句,就被家丁的敲门声打断了:“家主,宫里来人,说皇上要见您。”
闻言,轩辕昱皱了皱眉疑道:“怎么这时候要见我?”
袁嘉仪把怀里哭闹不休的婴儿放回床上,起身取过朝服给人穿戴整齐,拍了拍袖口衣摆上的褶皱:“大概又是被那群酸儒气着了,别多想了,去吧。”
轩辕昱向哭闹的婴儿望了望。
“你走了就不哭了,你要是敢在回来的时候把烨儿吵醒了,就睡一辈子书房吧。”袁嘉仪瞪他一眼,坐回床边,“你打算让皇上等你多久?”
“走走走,这就走,等我回来。”倾身在人唇上偷了个香,轩辕昱这才算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房门。
“参见皇上。”轩辕昱拱手作礼,喊回了李钧的魂。见君可佩刀,可不跪不拜,这是皇上特许他的。
“轩辕,今日朕听一言,说你轩辕对朕不忠?”李钧不跟他兜圈子。
轩辕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惊,这是唱的哪出?
“皇上何处此言?轩辕昱此心可昭日月,可鉴天地!”
“你要朕如何信你?”李钧面露挣扎,似是信他,却又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信他。
“臣的身家性命不是早就压给皇上了吗?要如何证明,皇上直说便是,臣力所能及者,万死不辞。”这话不是空的,即便要他效比干剖心,他也不是做不来。“皇上今夜这般是为何故?”轩辕昱想起门口在候着的魏潜。
“你可知,天象所示,你那孩子会动荡社稷。”
“皇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怎么会……”
“事已至此,你那孩子留不得。”李钧目露凶光,“轩辕,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轩辕昱脑海里浮现出家里那靠哭声拆房的小混蛋的模样,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臣,遵旨。”
李钧听他答复,蓦地松了口气向后倒在椅子上:“轩辕,我只要你这个孩子,你同他相处时日不长,感情尚浅,割舍起来想必也不难,今后,你总还会有其他子女不是吗?若是你交不出来这孩子,那……”
“臣明白,只是臣斗胆,请皇上宽限两日。”
“我已命魏潜和羽林卫今夜就将他孩子带过来,你速速回去准备。”
“皇上,深夜调动羽林卫,恐有不测啊。皇上三思,请皇上相信臣的忠心,区区孺子,怎能和国家大业相比,臣可以割舍。”
“……”李均自然明白,深夜调动羽林卫,而且到重臣之府,恐人心惶惶,若有不臣之人煽动,恐怕真会生出他变。
李均在思索。
轩辕昱匍匐在地,汗湿全身。这样的宁静有多长呢?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漫长,放佛是一生。
“好”,李均依旧目光犀利,你和魏潜一起去,把孩子给我带来。
“是”。
“魏潜,你在门外都听到了吧,去把轩辕家的那个新星给朕带来。”
两个时辰后。
轩辕昱怀里抱着一个安静的婴儿,哑声道:“臣来复命。”
“魏潜,这可是轩辕家刚出生的孩子?”
“回陛下,是轩辕家刚出生的世子,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这个孩子”李钧突然问魏潜,“只要此子不威胁朝纲,生死不论,这样可转变天象?”
“天象所见,不过是警示陛下莫忘仁德爱民之本。”
“这孩子,一生不得习武,不得参与朝政,远离王朝,由今年出宫的宫女带走抚养,轩辕爱卿,如此安排,你可满意?”李均清楚,这已经是轩辕昱能做到的底线,他仍需依仗轩辕势力,不论他多想杀,眼下都不能动。
“谢皇上开恩。”
“事关天机,此事朕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臣明白。”
一个时辰前。
轩辕府。
魏潜一入轩辕府,就被轩辕昱下令拿下。
“侯爷,杀我于事无补。天象不是人力能改的。即使是皇上也无能为力。我魏潜死不足惜,只是你我奉皇命而来,你杀我即是造反,侯爷三思!”
“皇命?造反?那也是你魏潜所逼。来人,连夜写十万檄文,张贴京师,魏潜以邪说蛊惑皇帝,我轩辕昱义愤难平,杀之以安国家。”
“侯爷今夜之事并非不可转变,还请侯爷信我,虽说世子的天命已定,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贵在人为,侯爷这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当真能破现今的局面吗?”魏潜吼道。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轩辕昱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冷冷地对魏潜说。
“师父早就料到今日之事,自世子降生以来,直逼帝星,若我们不说,必遭祸端,可世子天生尊贵,日后必能有番大作为,没法子才行此极端,唯有狸猫换太子才能救太子一命,还望王爷细细思量。”
“哼,你们这些占星算卜之人,说的好听,可怜吾儿小小年纪就要接受这命运。那送进宫的是谁?”
“侯爷,您信也罢,不信也好,唯有此法方能护世子一世安稳,必须马上将世子送走,不然,我们这一夜惊险,到头来还都是性命不保。宫里那孩子,哎,孽缘啊,不说也罢!快些走。”
逍遥山庄上。
翊筠在堂前踱步,一边等待着线人回复从京城打探来的消息,一边看着怀里的孩子,长叹了口气。
三天前。
“尔等何人?擅闯逍遥山庄!”翊筠听得弟子报告后赶至山门,只见一众卫兵模样的人立于阶下,那领头模样的人怀中还抱着什么。
“道长,我等有机密书信交给道长,请道长务必亲启”翊筠闻言皱了皱眉,打开蜡丸封着的一团纸。
“嘉仪?莫不是轩辕家有事?”
“我家夫人说,小少爷今后就托付给道长了,请道长保他平安,莫要告知他身世,只当是从山下捡来的。”领头的上前几步将孩子塞到愣住的翊筠怀中。
“什么?”
翊筠下意识的接过孩子,还未从人言语中理顺经过原委,但不待翊筠多问,那领头的便已横剑自尽,身后几人也随他一样动作。翊筠抱着孩子未及阻止,只能吩咐了弟子将人好生安葬了去。
“安排线人去京城一趟,打听下,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翊筠吩咐了一声,拍了拍襁褓里的婴儿,转身离开。
既是嘉仪的孩子,他自然是会照顾周全的。
世事交叠,山前草色青了又黄,地窖里藏的酒总算飘出了香味,几年前还孤零零的猫崽也早就成了一窝一窝在山庄里流窜。不远的京城里,李钧终于将权力尽数收拢,曾经备受荣宠的轩辕世家更是风光无两。
如果你来问,有什么没变的吗?那大概就是不育子嗣的轩辕家主,和逍遥山庄掌门二弟子那似乎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