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空] 九九·八十一》言晤酱

3、第 3 章

　　牛魔王很奇怪，相当奇怪，悟空这几日总会在堂上撑着下颚出神，不然就是趴在课桌上睡的口水哗啦一地。
　　最为过分的便是，哪怕如此，悟空该学的课业，该会的术法一样也没落下。
　　你说气人不气人吧。
　　牛魔王这幅脾气一上来，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串白烟来，上手就将孙悟空搂了过去“老实交代，最近是怎么了”
　　孙悟空在自己身上肆意摸了摸“没事啊。”随后一个后空翻蹦上了悬挂在粗枝上的秋千。
　　牛魔王切了一声，自顾自走到孙悟空后头推了几把，那小毛腿悠闲的晃荡在半空中“少唬我！这几日睡前总寻不到你，一睁眼你倒是起的早了。”
　　“我用功喽。”孙悟空晃荡着毛绒绒的尾巴，两眼睁的一脸纯良。
　　“信你有鬼。”
　　牛魔王依旧眯着眼用打探的眼神扫看着孙悟空，硬是让后者莫名心虚了起来，孙悟空忙是转移话题“铁扇公主呢？平时看你们恨不得贴在一块。”
　　牛魔王又是瞪了他两眼，才无谓道：“切，谁管那个八婆。”

　　入夜，菩提祖师正在房中翻看书卷，突闻院中有细细仙源飘来，当下两指掐算了把，这才起身往后院迎去。
　　果不然，一黑衣白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仰面盯着皎月出神，直到菩提祖师走近了，他方转回身。
　　杨戬轻勾唇角，下颚微敛“杨戬见过菩提祖师。”尽显温文尔雅，清新俊逸。
　　“倒是稀客。不知真君所来为何？”
　　杨戬缄默不语，只定睛的瞧着他，菩提祖师方才了然“悟空在抄写天规戒律，今夜怕是来不了了。”
　　杨戬微怔，自然不会想到菩提祖师早早便为他准了些许准备“祖师倒是上心。”
　　菩提祖师顺了顺垂下的胡子，颇有深意“悟空是吾弟子，我既阻止不得，便也想为他做上一分。”
　　杨戬垂手而立，眼眸一如既往般清澈“如此，便不再叨扰祖师。”
　　只，紧握玄铁扇的手攥的生疼。
　　看他离去的身影，菩提祖师轻声说“望真君手下留情。”

　　杨戬自然不会离去，他绕着三星观转了一圈，此处是座巍峨朴素的道教书院，古木葱郁，清风送爽，若能长待此处倒也是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等他见到孙悟空时，那猢狲正趴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得对着白纸画着圈圈，用红色书封包裹的戒律摊开在桌面，那长的早已沿着桌腿延伸到了地上，嘴里又嘟囔道：“一万零一规；当神仙这么烦，这也不许，那又不行，迟早得闷死。”
　　杨戬无奈的摇了摇头，手中黑娟乾坤扇轻点在悟空额顶“光看着就不耐烦了？”
　　“杨戬！”小猴子惊呼一声，手已不受控制的拽住杨戬垂荡而下的宽袖。

　　杨戬将那毫无道理可言的天庭戒律一笔一划抄写了遍，心中对此嗤之以鼻，待抬头便是看小猴子手撑着下颚一脸呆愣的看着自己，那笑的眉眼亦染了春意。
　　孙悟空问道：“当神仙这么烦，你怎么待的住？”
　　杨戬握笔的手一滞，语气颇为云淡风轻“我长年住在灌江口，不常去天庭。”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去灌江口。”孙悟空趴在桌案上扬着眼瞧着他，一副乖巧试探的模样。
　　见此，杨戬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常住也是可以的。”
　　孙悟空这才舒心的呼了一口气“明日，菩提祖师便要带我去学长生之术，待学成之日我会去找你。”
　　孙悟空虽还年幼，那眼中却已有几分狂傲之气。
　　杨戬笔尖未停，将最后几句原封抄完，这才垂眸轻语“你大可不必去学长生之法，当个普通的小猴子也无不好。”
　　“可你是神仙嘛。”
　　杨戬秀眉微蹙，还没品出其中的关联就是听孙悟空接着道：“凡人寿命很短的，匆匆几十年后..便看不得你了。”
　　“长生也不一定是好，若..”杨戬瞧了眼窗外微晃的柳枝，语调微转终究没有劝解下去“如此，我便在灌江口等你。”
　　少年不识愁滋味，在识已是愁中客。

　　杨戬从三星观出来时旭日初露，杨戬立在悬崖边望着下头层层云海，骨节分明的手将玄铁扇缓缓打开，随即旋身以扇为气朝空处挥出，霎时一人从隐雾中跌下扬起一股沙尘。
　　杨戬将折扇收回腰间，冷笑道：“娘娘既信不过杨戬，又何必如此？”
　　天奴狼狈的从地上爬滚起来，脸上满面土灰也顾不上理，忙是嘿笑着凑上前去“真君严重了。嘿嘿，娘娘不过是担忧真君，特派小人保护左右。”
　　杨戬轻瞟了他眼“那便是认为杨戬学艺不精，还需你来协助？”
　　“不，不是！”天奴拿袖子擦着冷汗，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去答。
　　杨戬看不上天奴这类阳奉阴违之辈，当下不在理睬，化作寥寥青烟往灌江口飞去。
　　天奴见没了人影，才敢连呸好几声，口中尽是怨毒之语。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五十载。
　　孙悟空从无极境界学成时，已能响震雷霆动九天，三界之中无不为这突如其然的撼动所忧神，唯恐世间从此多事。
　　小猴子望着外头不曾变换的山水鸟语恍如隔世，本想一溜烟蹿回三星洞见见昔日同窗恩师。
　　待他在山洞外转了几圈后，才是恼了起来，先前是由师傅引着他，如今独处还真找不回过去的路了；
　　孙悟空行到一处白玉石桥，桥头有一颗石磨粗的柳树，迎风而过柳枝不禁拂打向树下那人，多年过去菩提祖师面容未变，白胡倒添了不少，两指抚下更显仙风道骨。
　　“师傅！”孙悟空惊悦的朝树下跑去，直到那人跟前方扑腾跪地，面上依旧难掩喜色。
　　“悟空。”菩提祖师一手将他托起，眼中满是宠爱之色。
　　“七十二变你已尽数习得，为师也没有什么好教于你。”祖师默然良久又道：“你可自行下山去了。”
　　孙悟空笑意一滞，忙摇着头，语气中不免带了哽咽“师傅，你别赶悟空走！”
　　“你本是天产石猴，吸日月精华而生，合不该困在此。”
　　孙悟空眉头深锁，半明半懂的摇了摇头。
　　看他依旧如幼时般孩子气，菩提祖师只怜惜的揉了揉那有些杂乱的头毛“若你还认这个师傅，听我最后一劝。”
　　孙悟空嗅了嗅鼻子“师傅，您说。”
　　菩提祖师沉声道：“日后，不要再去招惹二郎神。”
　　孙悟空一听，心中却是犯了难，话到嘴边更是说的不清不熟，最后只成了三字“为什么？”
　　菩提祖师虽算不得他往后之命数，却也能洞察先机，杨戬虽自诩正道，终免不下情之一字，最终沦为生不由己。
　　祖师面色沉重，厉声道：“你只需谨记，往后一言一行必当慎重。”
　　菩提祖师心知说也无用，却总想对他多些关照；心知一切早被天命所定，却也想多护他一刻；心知成了定数，依旧盼他打破这一沉不变的天规。
　　孙悟空重重的点了点头，两眼中早已蓄了水，在轻握了菩提祖师的手后转身便往上一蹦跶，上天的姿势已备齐。
　　菩提祖师适时的唤了声“悟空，送佛送上西，在将筋斗云教于你。”
　　被这声所扰，孙悟空反应不急只两手往前一撑重重的摔了下来，徒留石子在地上小幅度的震跳了几下。
　　孙悟空回头委屈的叫了两声“师傅啊，你不早点说！”

　　孙悟空躺在筋斗云上，双手枕在脑后，二郎腿这么一翘别提多悠哉“先去哪好呢。”
　　听菩提祖师所说，筋斗云乃灵性之物，一个筋斗随意便可翻过十万八千里，初次之外也有了自己的神识；如今听悟空偶然发问，竟也会思考起来，在空中晃荡了几圈后猛然加速往另一方向飞奔而去。
　　乘孙悟空还在发愣神游，筋斗云竟将他带到了灌江口。
　　孙悟空从云端往下看去，人声鼎沸，来往一派祥和声色。百姓手中各自拿了碗口大小的香笑笑嫣嫣的去往一处。
　　孙悟空眨了眨眼将耳朵凑了过去：显圣二郎真君真是有灵，上回求真君让我家母猪多生两胎，结果那猪一胎生了十多只，各个脑满肠肥，活泼的不得了。
　　孙悟空将耳朵收回，嘴上讥笑着“连送子观音的活都给抢了。”
　　筋斗云赞同的点了点云头，连带孙悟空都被晃得稳不住脚，这才怨道：“阿斗，师傅刚还说过不要招惹二郎神，你还带我来灌江口。”说着脚下用力一塌。
　　筋斗云突绝委屈，它不过是会读心法，也听得某只猴子心中所盼
　　它是灵物，非人，非仙，也非妖；它不懂得三界生灵所有的花花肠子，它只任性的想着就要去做。
　　而孙悟空灵窍一闪，禁不住嘴角含笑，眉露喜色“哟，师傅说不要招惹二郎神，可他只是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