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卋長樂》兰卿客

20、第 20 章

　　江南的雪虽也下了几茬，但总归不是北方，飘落到这片软水中就化了去，连白色都不见，却又像化到了骨头缝里，冷得，痛得缠绵。
　　好几日终于见了一天太阳，郭佩站在船头，也入了北方地界不见银装素裹，才恍然巡视中一直忙着，已过了冬。看着两岸越来越多的商铺，百姓，估摸着是要下船转旱路了。
　　“老师。”裴瑾玉走出船舱，郭佩转身看到他，脸上又恢复了刚出京时的郁郁，“怎不在船上多休息一会？等转了旱路就要快马加鞭地进京了。”
　　“不打紧，”郭佩看他走上前，并肩一起看这市井百态，“殿下这一路受累。”也不多说。
　　裴瑾玉呆了一会，突然开口：“这一路见了许多风景，看了许多人家，甚是心喜。”
　　郭佩想着他这一路没有宫中皇子的骄矜，吃穿用度简单朴素，也没有什么怨言。与那些读书人相处，开始虽有些放不开，后来也侃侃而谈，针砭激辩，心里涌起一股爱才，惜才之心：“殿下有所收获，也不枉出来这一遭，是殿下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老师真如此想吗？”裴瑾玉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又转开了视线，“年前老师让我跟您走的时候，我可还是埋怨过您的。”
　　“选拔人才一向是立国之本，殿下需要多出来看看。”郭佩不是不知道他的不情愿，可仍觉得自己当初谏言没什么不对，故不卑不亢，“如今各地的才子都奔赴京城，如此，殿下也该感到欣慰。”
　　“是啊，一晃都大选了，看到那么些有才有志的人，我甚是感激老师。”顿了顿，又将视线调回来，看着郭佩，“年节时，大皇兄和静夫人都出了差错，我却得以远离这些麻烦，更应该感谢老师。”
　　郭佩皱了皱眉，很是不喜宫中这些个阴私，脸色冷了下来：“殿下作为正统，不应局限在这些当中，大丈夫应放眼四海。”
　　裴瑾玉看他脸色，苦笑一声，一时两人都没了话。郭佩见船要靠上码头，转身要进船舱收拾东西，忽听：“我听说先生总是给菡萏宫送家乡的山楂糕，小九是个男孩子，居然喜欢吃这些子酸酸甜甜的东西。”
　　郭佩停住脚步，回头看裴瑾玉，只他仍看着岸上，给郭佩一个背影，郭佩心里更冷，长出一口气：“只是听说有病人食欲不振，想起家中的小食，与人方便罢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船。
　　裴瑾玉身形不动，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全国各地选出的学子都奔赴京师，一时京城热闹非凡，因此次文试不论家世，不论出身，能者居之，与往年公卿家推举世袭不同，故来了许多家底薄，甚至清贫的读书人，京师脚下，条件好点的能赁下个清净小院用心备考，条件差的就只能混在一般客栈里，吵吵闹闹很是烦恼。
　　只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京城北街年前就开始盖的高楼就开了张，书庄名为无涯楼，取“吾身有涯，而知无涯”之意。可供顾客买书，观书。
　　书楼中间还提供整层的桌椅，供顾客在楼中学习。若是各地选拔上来赴京大选的学子，还可以租住书楼周边的客栈，价钱便宜不说，还提供简单的饭食。
　　公卿世家的子弟虽瞧不上，却给了囊中羞涩之人一个安适，安心读书之地，一时文风汇聚。却也断了一些人的财路，害了背后人的利益，不大不小地闹过几次。
　　一次正给裴伯尧和无归撞上，领着人打了回去。慕渊就安排人守着这一带，百姓看京师的郡守和禁军都不管，暗暗打听，才听到风声，似乎是九皇子的产业，有圣上护着，也就渐渐平息了。
　　守街的人名义上是书楼和客栈请的护院，人数不多并不显眼，当时慕渊为了他们的去处很是费了一番脑筋，既不能看着像私兵，也不能让这些人荒废了身手。入了无涯楼，既泯灭于众人，又收集情报，无归想到慕渊当时洋洋得意的样子，哑然失笑。
　　京城武选因不用长途跋涉，比外地来得快一些，很早就选出来了，等着文试过后，各地的武将也会汇聚京城大比。
　　目前他们都比外地的武人得了一段修养身心的时日。除了无归，留下来的都是田虔派系的人，慕渊也不意外，京城田虔势力本就大。
　　落选之中，无归看上几人，就暗中接触，留了下来，交给圣上的隐卫训练一段时间，就归了无涯楼。
　　他本想亲自训练的，一是他一直都是正统练兵，收集情报自然不比那些暗卫，二来，武比中，为打下他，田虔这边第一轮就出了一员猛将，虽最后取胜，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也许田虔要保存实力，不想跟他硬碰硬了，对手都稍差一些，但他带伤一路过关斩将，损耗也很大。
　　结束后，慕渊恼他第一轮就这么踉踉跄跄，功力不足，也很是罚了一通，他也惊觉原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的实力不能很好保护殿下和姑娘，压根没怎么修养，就开始加紧自己的训练。
　　一早，无归又在院子里练剑，看到沅芷过来，遂停了下来，沅芷放下热茶，指了指示意他，无归点点头，继续练他的去了。
　　沅芷观他气色好了许多，松了一口气，暗想自从这侍卫大人到了菡萏宫，似乎就没断了伤病，姑娘性子凉，也不晓得体谅人，也亏的大人不计较，还惦记着姑娘。
　　慕渊一直喜欢穿很软的鞋子，沅芷只道给她用软的料子，可是这样就很不耐磨，一旦磨坏了，弄脏了袜子倒还好，有时还会伤了姑娘的脚。
　　无归之前送了一双鹿皮小靴，她瞅着姑娘很爱穿，私下摸了摸底子，又软和又耐磨。前一阵她瞅着快换季了，鼓起勇气拦住无归，能不能问问秀娘有什么秘诀，她好给姑娘做春鞋。
　　无归当时没吭声，她还当他不愿去问，谁知几天后他一股脑拿了好几双鞋回来，又比之前的鹿皮小靴还精致些，还带了几双袜子回来，完全看不到针脚，又软又舒服。姑娘都注意到了，听说是他拿回来的，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穿着了。
　　沅芷觉着这侍卫大人做好事也不图回报，真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