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济转生事务所》臻玺年

3、第 3 章

　　“顼喾？……”

　　轻唤其名，却因对方蹙眉抬首，眸露困惑，想起归位前，记忆封印尚未解除。于顼喾，自己不过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无奈一笑。

　　“可否让我们单独聊几句？”

　　兴许先前强人所难，非要将他带离妻子身边。对于一板一眼，不谙变通的玉清，亡灵眸露戒备，无意识催动体内沉睡的灵力，令得屋宇震颤，摇椅上抱着亡夫照片兀自发怔的老妇亦随之不安。不禁苦笑：“你莫激动。“

　　越是焦躁，体内的灵力越不受制。更有甚者，许会引发地震，一发不可收拾。故回首，请玉清及执意跟来凑热闹的雍元君出屋，让他和故友单独叙话。待屋内只余经年未见，相逢亦不识的老友，以及看不见他们，又因适才震动受到惊吓的老妇，平心静气，对那明知徒劳，却仍将双手覆在老伴肩头，似欲安慰的亡灵道明来意：“你原是天上的神明。”

　　当年因他之过，方才下界历劫。

　　“而今圆满，你当回天庭，官复原职。”

　　然则听闻自己原是神仙，适才震动亦他所为，亡灵不置可否。且不说这伙人来路不明，看得见亡灵，匪夷所思。就算他真是青年口中的什么神，明儿个清早若未归位，便会沦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他也不能轻易离开此地。

　　“我就在这里，守着淑苓。“

　　大不了，做对鬼鸳鸯。总比毫无征兆地离开，连句嘱托都没留下，来得强。

　　“也就是说，你只是夙愿未了。”

　　不若板正，非黑即白的玉清神，青年洞若观火，闻其话里有话，着即笑问，有何余愿未了，但说无妨。亡灵迟疑。虽说一贯健朗，极重养生，但突发心肌梗塞，撒手人寰，还是措手不及。

　　回想那日，心口剧痛，旋即失去神志。待再清醒时，已然浮空，沦为游魂。尔后数日，更是亲眼目睹自个儿的后事，微微苦笑，怪诞诡奇：“不管我是不是神仙……”

　　眼见骤失老伴的淑苓失魂落魄。对儿女们的规劝，置若罔闻，甚至茶饭不思，自是心焦如焚：““但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一出现，二话不说，就要带我走……”

　　都没交代好一切，便要离开相依为命多年的老伴，自是严词拒绝。

　　“好歹，让我跟她说说话。”

　　可那自称神明，不苟言笑的男子却道阴阳两隔，断不能坏了规矩。令深知其秉性的青年深叹，玉清，还就是这般循规蹈矩，不懂变通。亦因此，明了他登门造访，皆因勉强不得，只能求助于自己。故苦笑：“转生事务所。”

　　坦言自个儿曾经犯事，贬去阴曹守阵后，除却为解阎王燃眉之急，拟策献计，缓解人界老龄化失衡之于地府的影响。以非常手段，解决天地二界不便出面的问题，也是职责所在。

　　“总之，你是我们「既济」事务所的第101位客人。“

　　诸如施法打破阴阳之隔等，之于神族而言倒行逆施，违背天理之事，于他而言，倒是小事一桩。

　　“有话，尽管说吧。”

　　当屋内骤暗，老妇亦因术法，暂时沉睡，青年颌首，笑言一炷香时间，让他们夫妇话别。亡灵感激。待青年体贴，转身离开房间，几近轻柔，摇了摇老伴的肩头：“淑苓。”

　　老妇若有所感。睁眼，恍惚间，看到溘然长逝的亡夫，骤然清醒。难以置信，这是在做梦？

　　“确实。”

　　适才所见所闻，太过诡奇，自不能点破这是术法。故只道此情此景，确如妻子所想，不过是他放心不下，梦里相会。

　　“将老宅卖了吧。”

　　之前犯倔，执意不愿迁出老宅，皆因此处是他们劫后余生，于这座百废待兴的城市中，落地生根的第一个家。充斥着回忆，恋恋不舍。故而长居于此，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阖了下眼，无奈苦笑，规劝老伴听从回来奔丧的儿女，随他们移居海外，颐养天年。毕竟……

　　“我没法继续照顾你啦。”

　　相知相守，走过六十余载。原以为道别会循序渐进，却未成想突如其来，更是天不遂人愿，终是未能挨到他们结婚七十周年。

　　垂首，望向妻子膝上的物事。

　　“你还留着呐……”

　　除了他的照片，还有一纸泛黄的婚书。「礼同掌判，合二姓以嘉姻，诗咏宜家，敦百年之静好，此证」。凝睇那张亦经烽火岁月，如他们相濡以沫一般，历久弥新的婚书，亡灵感慨万千。曲终人散，携手一生的爱侣，终究还是会有分别的一天。一如往昔，轻抚老伴的手背：“早安。”

　　徘徊流连，不过是遗憾自己走得突然，未能妥善安排。更不能像素日那般，对她道声早安，携手漫步，共度美好的新一天。

　　喟然长叹。终如当年，大雪初霁时，在那古朴庄严的教堂内，掀起她的头纱，轻吻额头：“我先走一步了。”

　　迟一些，天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