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惠思我》绮罗姑娘

2、初知汝相思

　　天蓝得恰好，舒卷的层云软软绵绵，缱绻不已，雪白的云间金光徐徐洒下，给万物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庭中芍药舒展开来，千瓣万瓣吐着芳华，相互半倚半靠着，娇态尽显。
　　“像极了......炸春卷儿！”
　　纪窈窈惊叫出来，一惊一乍的模样将站在一旁的云片吓了一跳。而她正懒懒地瘫在摇椅上，眯起眼，自个儿对着天痴痴地笑了。一双雪白的玉足在胭脂粉的软纱下露出来，一晃一晃的，霎是好看。

　　纪窈窈芳龄一十六，身为长安东城首富纪家四女，生得娇俏可爱，甜美动人，照理说提亲的应将门槛都踏破了才是。
　　在她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两个都已定下了夫家，可她纪窈窈却至今无人敢提亲——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纪家四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只有一项技能：吃。若是寻常人家娶去了，纪家的老爷夫人自然是见不得自家女儿受苦，那些高门大户又瞧不上，觉着娶这么一个媳妇儿太丢人——以至于，纪家窈窈被传言为......注孤生。
　　纪家长辈素来疼爱窈窈，又不忍逼她，为此操碎了心，一把辛酸一把泪地去为她说亲，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提亲了，又被纪窈窈当场拒绝。

　　据她本人的说法，说是要嫁个厨子。她纪窈窈的夫婿，怎么能不会做饭？不仅如此还要生得俊美不凡，配得上她的颜值才行。
　　然后气得纪老爷抄起棍子便大骂了一句：“纪窈窈！我看你呀，就是注孤生！”，也不知是纪家哪个丫鬟婆子嚼舌根子将这句话流传开了，一夜之间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茶坊酒楼，说书的，闲聊的，无一不在讨论这桩笑谈。”

　　纪窈窈颦起一双美人眉，白皙的脸蛋被晒出一丝丝红云，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不在乎这名声之类的，若是不嫁，同这美食相伴一生又何妨？只是爹娘顶不住这舆论的压力，天天催，三天两头给她灌些心灵毒鸡汤，使她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要用美食抚慰一下！
　　窈窈水汪的眸儿氤氲上一层薄雾，眼皮子不禁耷拉下来。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倦意顿消坐直了身，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儿，闪得亮晶地望向来人，“好凤梨，快来快来，城西德胜饼记的红豆酥饼来了？快叫主子我尝尝，我可是馋的紧。”
　　云片和凤梨是她的丫鬟，这两人是家生子，进她的椿院的时候才几岁，都是按着家中姊妹排行叫的什么“小四”“小五”，她嫌听着粗鄙，就换了个名。云片取自云片糕，酥香软滑，口感醇厚，而凤梨取自凤梨酥，甜而不腻，香软可口。
　　思至此，口水不禁被思绪勾了出来，绛唇微张，霍霍地磨起了牙。

　　一缕魂儿随着花间蒸起的丝丝水汽飘起，荡在了天外。待凤梨将酥饼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那醉人的香气将她的神儿立马勾回来了。只消眨巴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光潋滟，直勾勾地盯着凤梨，眼神却不住地往酥饼上飘。讪讪地笑了一声，掐着一口从那江南来的花魁那儿学来的吴侬软语，娇声俏骂：“凤梨——”眼角微微勾起，软若无骨地依着摇椅，只靠玉臂支起了下颔，好一段天成的风流。
　　凤梨浑身一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噌噌噌地起来了，败下阵来，将红豆酥饼打开捧上前去。纪窈窈眼睛一扫凤梨，轻笑一声，优哉游哉地捻起一块往嘴里送。
　　红豆的香甜软糯在口中荡漾开来，只一口，便唇齿留香。回过味来，淡淡的香气在舌尖久久地飘荡不去，如丝如缕绕在心头，这一口，甜进心里。纪窈窈微眯起双眼，神色有些飘了。云片轻侧着首，唇上噙笑，喉头微微一动，目光闪烁地转过了头。

　　“哒哒哒——”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仿佛有些慌乱。纪窈窈秀气的眉稍稍蹙起，又咬了一口酥饼，含糊不清地将话语从唇齿间挤出，“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淡淡地扫了来人一眼，“望月？娘遣你来什么事？”
　　望月笑得一脸喜气，“四小姐，明家大少爷向您提亲来了。”
　　“哦。”
　　“嗯？”
　　纪窈窈拼死拼活地捂住嘴，才没将嘴里的饼喷出来，艰难地咽下去，拔高了声喝道：“你说什么？明家大少爷明玉璇，向我？提亲？！”惊疑过后，她不禁蹙起眉头，捏紧了手中的酥饼。又忽的掠起一抹笑，摇了摇头。

　　说起明玉璇，那又是长安城中的另一个传奇人物了。
　　明玉璇乃是长安东城明国公嫡长子。自幼饱读诗书，十四岁考取秀才入太学，十五岁成为进士，十六岁便高中状元，年方十七便官拜翰林院修编，年轻有为，英俊倜傥。茶馆里的说书人最喜爱的除了日常嘲笑纪家四小姐，便是编排少年状元明家大少爷明玉璇的风流韵事。
　　这两人，在长安城都是出了名儿的。不同的是，一个臭名昭著，一个却是人人追捧的万人迷。
　　若说明玉璇向纪窈窈提亲了。这个笑话，任谁听了都只会一笑置之，可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笑话，就这么成真了。

　　“啪嗒”红豆酥被捏碎了掉落在地上，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才停下来。窈窈的目光飘荡着，开始涣散，神色竟有些呆滞了。下一秒，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这剩下的红豆酥，却被凤梨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小姐，脏，不能吃了。”凤梨板着脸，稍稍眯起了她那一双狭长的狐儿眼。
　　“哪里脏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纪窈窈眼巴巴地看着凤梨扔掉了那半块红豆酥，心里头郁起了一股子闷气，眼眶微红地环起手臂，整个人缩在藤椅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地嘟囔着，转眼就将明玉璇提亲的事忘在脑后了。
　　望月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事情莫名地发展出了奇怪的走向。飞快瞟一眼主子的神情，试探性地出声问道：“小姐，那提亲的事儿？”“哦，不嫁。”纪窈窈头也不抬，抓起另一块红豆酥慢悠悠地啃了起来，眼角还带着未散的飞红，活像只受了欺负的兔子，“理由啊，你问问他会不会做饭？”答案自是肯定的，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直接回绝了便是。”
　　至于明玉璇向她提亲的原因，窈窈也懒得想。说不定又是什么话本里一见钟情的老掉牙套路，被她的如花美貌迷住了呗。“哼，眼光倒是不错。”

　　反正那天纪家前堂发生了什么窈窈便不得而知了，后来便听说明玉璇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