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菩隐香

9、第八章 暖饭

　　赫连家商队停留荆州大半个月，成天神神秘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几次撞见他们下楼，都是来去匆匆。
　　年幼如原宝他们有时倒会天马行空猜测一番，而原随则漠不关心，反正人家爱怎样怎样，与他们根本毫无瓜葛。趁着没人注意，原随悄悄摸进厨房，再出来时端着一碟掌勺师傅特地给他留的冻豆糕。
　　他快步回到后房，打开门闩对床上隆起的一团说：“睡到现在该起来垫垫肚子了，不然伤口不易愈合。”见没动静，又唤了几声，还是没动静。原随上前掀开被子，哪儿还有什么人啊。
　　巡视一圈，他才发现桌上的芝麻饼不见了，以及被压在茶壶底下的一张纸。抽出查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多谢美人救命之恩，可惜在下一届穷光蛋，大恩大德只好以身相许了。枕头下有在下祖传的玉扳指，是在下最最心爱之物，当作信物，美人可不许随意丢弃或送人！另，美人生辰快乐，下次见面美人一定要告知在下芳名，当然在下也不介意为美人取个昵称。
　　看完，原随哭笑不得，暗道：“人是个不着调的，却写得一手好字。”接着翻开枕头，果然藏着一枚玉扳指。色泽盈翠，质感润凉，内壁隐约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
　　将之收好，他决定找个机会把周温华约出来打探一下白挽风究竟犯了什么错，当时情急不得已救了人，倘若这白挽风真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也好在酿成大错之前补救。
　　想到做到，这日下工后原随赶紧连着夜色前往将军府。
　　周温华一家子常年驻守荆州，其父是镇北大将军，“周小将军”只是荆州人对他的敬称，头两年葛覃部落的蛮夷子年年都要骚扰百姓，是周温华领头打退了他们，所以虽然他本人并未被受封，但百姓们坚持这么称呼他。
　　被家丁引进府，一名中年妇人接见了他。原随是第一次见到周温华的家人，眼前的周夫人保养得当，衣着华贵，只有笑起来时眼角细微的皱纹才会暴露她的年纪。原随见过礼，说明来意。周夫人同样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的这个师弟，但不妨碍她对这名年轻人心生好感，尤其他虽衣着朴素，态度却是不卑不亢。于是拉着他歉然道：“可真是不巧了，克谨今晚要留在军营议事，怕是就宿在营中了。”见他颇有失望，柔声道：“你要是有什么事，跟伯母说，伯母帮你转告给克谨。”
　　原随谢过周夫人的好意，只是此事不宜外传，就托周夫人让周温华有空来见自己一面。后回到家中。
　　原家人一般习惯卯时作、辰时息，来到荆州后这个习惯也没改变。而原随他们下工时间晚，等回去大多人已经睡下了，所以灶上会预先给他们留好饭菜。
　　然而原随揭开锅盖，灶上只剩冷冰冰的一碗干饭加一个面馍馍。照理说，他们的日子过得虽不像在丽城那么富庶，也不该这般拮据啊。除了原成外的几个小辈全在工作，每月拿的工钱会上交一部分给家主维持家用，女眷们有的也接了私活补贴家用，总不至于连顿热饭都吃不起吧。
　　从旁抽出两根筷子扒了几口，实在干硬难咽。这时外边传来一点声响，紧接着是熟悉的冷哼：“亏你还吃得下去！”
　　原随莫名有种心塞感，捧着碗转过身：“三弟，大晚上的你怎的还未休息？”
　　待原钰走近，他才看到原钰胳膊上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模样极为眼熟。端详片刻，原随大惊：“这、这不是店里的食盒么？”
　　重重放下盒子，原钰再度冷哼说：“你放心，是掌柜的借我的！”打开盒盖，里头是两菜一汤配上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米饭。原随有些感动：“三弟，为兄实在感激不尽。”原钰扭头不耐道：“废什么话，你快点吃！”
　　他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什么问：“三弟，你怎想起来给我送饭？”
　　原钰正靠坐墙边默默想念自家阿娘，被一打岔，伤感之情烟消云散，听他问话，桀骜的脸庞一阵扭曲：“呵，这还多亏了原成那孙子！”原随略略蹙眉，没打断他，只听原钰愤恨的声音传到耳边：
　　“果真他爹当了家主就不一样了，以往一副唯唯诺诺、瞻前马后的样子，现在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给他低头的派头给谁看？”
　　“不想想，原家现在什么样，他有什么资格来趾高气扬！”
　　“我们几个辛辛苦苦在外挣钱，凭什么他就能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说到底，原钰不过十七岁，尚未长成，还保留孩子心性，在丽城时被父母百般宠爱，随时随地都有一大群人簇拥着，现在家人分离，他爹在原家又没什么话语权，透明人一般，少年心底委屈无处发泄。
　　原随有些心疼，放下碗筷来到他跟前蹲下，摸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对不起。”原钰性子向来骄傲，从前在家时只有阿娘才会这么做，如今被向来看不顺眼的原随摸脑袋安慰，忍了忍，终于一把埋进原随怀里失声痛哭。
　　事后，自是被口是心非的少年揪住领子一顿威胁不许泄露今晚之事，原随纳闷问他为什么从小看自己不顺眼，少年沉默片刻红着脸粗声粗气道：“谁让你总是不巴结我！”
　　原随更加纳闷，自己好好一个做兄长的，做什么要巴结弟弟。只能说，少年心思深似海，谁也猜不透。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依旧短小，给自己一个比心(?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