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菩隐香

6、第五章 养家

　　原随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是被胸口的窒息感压醒的。他揉揉头发，好笑地把睡得横七竖八的原安的脚丫子拿下，替他调整好睡姿，掖掖薄被，见他稚嫩的脸上一片安详，偶尔梦语几句，稍稍摇头哑然失笑。
　　再巡视一圈，屋内还暗着，族兄弟们依旧鼾声四起，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裳推开房门，门外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星子，一闪一闪，观天色，应是寅时过半。
　　左右被扰醒困意全无，原随来到院中打了桶水，就地洗漱。夏季炎人，即使是夜里，仍是透着些许燥热。这冰凉的井水正好消去热气，醒醒脑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随儿？”原随抹把脸，拭去水珠扭头看去，愣住：“娘？你怎么来了？”
　　原随的娘原夫人是商贾之女，在家中被当做掌上明珠，出嫁后也是被原随的爹万般珍爱，可以说，她这辈子唯一吃的苦就是此时。
　　“如今的日子不比在丽城，为娘便想着早些起来做些早膳，这样大家起床就不会饿肚子了。”原夫人虽钗荆裙布，眼神却很温和。
　　原随沉默，纵然原夫人没有明言，但他知晓，对原家众人，阿娘是心怀歉疚的。他与阿爹当初奉命培养命蛊之事是绝对保密的，就连降罪，找的理由不过是太医院院正失职误诊，致大殿下右手残疾。宫里是非，原随不想探究，有时他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他能多思虑思虑就好了，若是他不那么意气用事，劝说阿爹接下这件棘手的事就好了......
　　到了厨房，原随帮原夫人掌灯生火，见她在和面，主动揽活：“娘，我来吧。”原夫人笑笑拒绝：“没事的，为娘在家中不也常做点心喂你们爷仨儿。”说着，颇感怀念：“你们阿爹最爱吃为娘做的芝麻饼了。”
　　见状，原随不好阻止，四周检查一番，找到一缸大米，十几捆青菜。好在新鲜，大概是州府大人吩咐人备下的。于是卷起袖子，去庭中打水回来淘米洗菜。原夫人想让他回去睡会儿，原随只是笑笑：“娘，咱家可不兴什么君子远庖的事，您别小瞧您儿子，我厨艺可是从小练出来的呢，之前还琢磨着去人客栈当掌勺师父呢！”刚说完，突觉说错话了，忙岔开话题跟原夫人打趣。
　　一时倒也温馨。
　　原夫人半是心疼半是欣慰：自己这大儿子幼时皮得不行，人见人怕，好在苏先生教导有方，长大后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东方初白，众人纷纷起床，被原夫人招呼来堂屋吃饭。
　　饭过，有几个脸皮薄的小辈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正在这时，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乍起：“且慢，趁着大家都在，正好宣布一件事。”是原随二叔，原木德。
　　众人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向他。原木德视而不见，直接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原家太夫人。原老太太端起茶杯抿抿，严肃道：“当日老大铸下大错，累得原家上下发配边疆，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更是与沈家交恶，愧对列祖列宗。今日......”原老太太厉声：“老身便除去你家主之位，改立老二为家主，老大你可有异议？
　　一席话，说得原木邱惭愧不堪，起身拜拜：“儿子不敢异议。”一时，气氛极为僵硬。原木德一脸笑容，如弥勒佛般和善：“娘，大哥，木德定不负众望。”一锤定音，各人如何做想不得而知，表面上都拱手道喜。
　　“切，什么改立家主，分明就是他原二房趁火打劫！”一原家少年愤愤不平。
　　“就是！这下好了，二房得势，我看啊，原成那小子这段日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另一原家少年道。
　　“可不是嘛，原家大房估计要惨咯！”又一原家少年道。
　　“够了，你们闲不闲，好好干活！”原钰把手中抹布扔到一名讲闲话的原家子弟头上，呵斥道。
　　那名少年忙拽下抹布委屈巴巴：“三哥，我不讲了还不成嘛，你干嘛把脏布子扔我头上啊，又油又臭，恶心死了。”
　　其余两名少年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默默退到一旁不做声。
　　委屈着的少年眼睛不经意间瞥到原钰身后从楼梯下来的原随，高声叫道：“无衣哥！无衣哥！”一旁的两名少年扶额，不约而同想：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明知道三哥和大哥不对付，还主动喊大哥，怕是要死。
　　原随刚巧打扫完客房，还没到午饭时间，不过店里已没什么人了，就准备去后厨找掌厨师傅要点吃的垫垫肚子，就听有人喊他。走过去，原来是原钰和原家四房几个小子。
　　四叔原木荣，性子懦弱，养的几个儿子倒是活泼，与三房一脉素来交好。原木容的三个儿子，两个是孪生子，嫡妻所生，还有个是妾室所出。但也没差，难得四房后院安宁，妻妾和谐，小辈们自然感情深厚。
　　原随擦擦额头问：“怎么？”
　　喊住他的少年原宝笑嘻嘻：“无衣哥，你活儿干完啦。”
　　原随擦汗的动作顿住，同笑眯眯：“对啊，活干完了，你无衣哥我要去后厨吃大餐去。”
　　原宝垮下脸：“哎？不是吧，无衣哥，掌厨师傅偏心，每次都给你加餐！”
　　孪生子继续扶额：原宝你不该叫原宝，应该叫活宝才对吧，没看到三哥脸色黑得吓人嘛！
　　几名少年最大不过原钰十七岁，最小才十五岁。许是少年心思单纯，即便最初对原随等人怨恨十足，经过一段时间的同甘共苦，怨气也逐渐消散，而且每晚下工回家，都能吃上原夫人做的美味饭菜，更是不好意思再冷眼相对了。加之有了更讨厌的对象——原成，也就把原随划为自己人了。
　　“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反正我是不会感激你的！”原钰猛地推开几人，气冲冲地抱着脏盘碟走向后院。
　　众人怔愣间，柜台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掌柜的不由叹句：“年轻真好，活力旺盛，想当年老夫也是荆州第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啊。”
　　孪生子看看掌柜的褶皱如菊的老脸，实在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的样貌，嘴角抽搐。
　　原钰已不见踪影，原随收回视线，向掌柜的抱拳道：“舍弟年幼，还望掌柜的见谅。”
　　原宝摸摸脑勺，后知后觉道：“岚哥，枫哥，我是不是惹三哥生气了？”
　　原岚原枫二人恨铁不成钢，对原随勉笑道：“无衣哥，我们先去后院干活了。”说罢，一人揪住一边原宝的耳朵不顾他连呼“疼疼疼”快速退下。
　　一时安静下来，掌柜的伸伸懒腰，打个呵欠道：“好了好了，暂时收工吧，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了，你去后厨嘱咐吃饭吧。”
　　原随应声，复抱拳行礼：“原随代舍弟多谢掌柜的收留之恩。”
　　掌柜的摆摆手意味深长说：“别谢老夫，你真正该谢的人可不是老夫。”

作者有话说

　　预计攻下下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