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结梦而生》泛不饭

9、第九章 借骨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沈巍进入了一场梦境，就像是之前梦到鬼面时那种感觉，但是又不像是一场纯粹的梦。这次的感觉比起上次来的要平淡一些，沈巍所处的场景也相对清晰一些，他位处忘川河畔，补魂石前，那发光的石头又一次开口了。

　　“斩魂使大人，很抱歉我用这种方式绕开众人请你过来。”

　　沈巍向四周望了望，这空气中明眼可见的白色粒子，可见自己所处的并不是如场景所显的空间。陷入虚拟的空间，就像是那些芥子世界一样，他没法唤出自己的长刀，也一时无法掌控谈话的时长。沈巍刚绷起的手背，就这么无奈的松开了。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石中人轻笑了一声，对沈巍疏离又淡然的语气不置可否，“请您前来，是因为您是鬼族人，且您与他的相似度最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在解释完最近发生的事后，还请大人能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顾及这份手足之情。”

　　忘川把手足二字念得刻意，沈巍听着对方这样刻意的嘲弄，心里反而有些轻松。这世上有了真心待他的人，也不知道那个涅槃重生的弟弟过的怎么样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和鬼面倒是相处的不错。”沈巍的眼睛弯了弯，本来公事公办的斩魂使形象一瞬间切换到了君子如风的沈教授风范，这个男人，会变脸。

　　“这...倒也没有。”忘川刚架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下去，倒不是因为沈巍温和的语气，而是那眉眼弯弯让忘川忆起了某人，对着这样相似的面孔生气，果然还是太难了。

　　“斩魂使大人，令弟现在魂魄也差不多归全了，只是肉身实在太难成型，我用血灌骨养花，可惜我不是什么天神，这点精血只能供着他魂魄离体却不至于成为死魂，这肉身重塑，得向您借点东西。”
　　“借什么？”沈巍自是明白，寻常人家魂魄离了体，不说数月，就是超过七天都有性命之忧，自己的弟弟至今肉身还没塑成，想必眼前这个人费了不少心思去维持鬼面的形神。

　　“借...您的一根肋骨。”

　　沈巍眼睛张了又张，对这个要求有些诧异，“一根骨头？”

　　“没错。鬼面的骨血早随着那一场爆破散了个干净，我虽极力寻找，也只是搜回了他部分残骨，能用的骨实在没有，要想让他重塑肉身，需得一根完整的骨，再将那些散骨逐一接上，完塑了骨架，我才能补齐他的肉身。”说罢，忘川盯着沈巍的心口，“只是这救与不救，就看斩魂使大人您了。”

　　取骨不是一件小事，沈巍将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里面充满活力的跃动，这是每一天他都在享用的——和人类一样的心跳。只是取走一根骨头，自然是可以之后再生回来，沈巍并不怕痛，而是怕...鬼面不见得领这份情。

　　“他知道这件事吗？”沈巍问了问眼前的男子。

　　“那斩魂使大人，如果您借了我这根骨，您会告诉令主大人吗？”

　　沈巍的眼睛倏地多了一分戾气，表情不可控的多了些许的狰狞，什么温润如玉君子翩方都不过是一层纸糊的。
　　沈巍摇了摇头，忘川也心领神会的点头示意，“所以，我也不会让他知道的。希望您能见谅。”

　　是的。为了赵云澜，沈巍断不会告知对方自己又背着他做了决定；同样的，忘川只想救活这个犯天下之大不为的鬼面，仅此而已。

　　“你为何...”沈巍想问问这人，为何要救鬼面，可是这话问到一半就又被收了回去，因为实际上，自己也是想救的。鬼面虽然性情乖戾，又很极端，可是本性不坏。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自己的弟弟，即使自己从未将心放在他身上，也不会相信对方就是个千古罪人。所以沈巍换了句话问了出来，“你救他，代价是什么？”

　　“易筋换髓...代价便是...”忘川显了真身，从石中走了出来。

　　白衣的男子，赤足而立，只是身形也太过单薄，能看出来，他已经十分虚弱了。沈巍看着忘川并不厚实的肩膀，竟是一团魂火都没有。

　　“你做了什么？！你用你的魂来补他的魂？”这可是，这可是自毁之举。

　　“我生即我死，死亦是生。我在石头里活了太久了，久到差点不会言语，不识颜色，不觉日月。你说我算是活着呢，还是死了呢？”忘川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只好与这条河齐名，自称忘川。可是他不一样...”
　　忘川看向一旁的泱泱大河，似乎满是深情。“他赐予我一场大梦，我看到了外面的山，看到了星辰，我与他的万年光阴共度，再度醒来，我已经拥有了我曾肖想过的——记忆。我记起了我曾生而为人，却沦为水鬼。记起万年前忘川河边，我曾见过这样一个人。他敢怒不敢言的倚在石边目送至亲，泪洒忘川。”

　　沈巍同样看到了鬼面过去的记忆，他知道，忘川说的那个人是谁。

　　“我渴望一段真实而又深刻的感情，哪怕是恨。鬼面做到了，我看着他万年间的寻仇，说真的，我也恨你。”忘川的话顿了一顿，避开了沈巍直视自己的目光，“上次见你，我还没觉得什么。但是自鬼面醒来那一刻开始，我就想起来自己曾是忘川河里的水鬼，以及之后怎么受到女娲照拂，被她摒弃的那颗石头收入石中，成了一团神魂。”

　　忘川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的盯着沈巍看了几秒，“真是败了。你俩还真是不像，明明模样上一模一样。只是...就算是这样，我也讨厌不起来。”

　　沈巍想到了赵云澜某天提起鬼面时不正经的扯皮：“像你这样的大美人，一生就是俩，要是哪天你弟扮作你，跑来色诱我，保不齐人家比你拉的下脸，我可就为难了。”

　　“斩魂使大人，我说这些也不是想惹您不快。”看着沈巍紧皱的眉头，忘川以为自己的话唐突了，被鬼面一向折腾惯了，看到沈巍眉头低了下来，竟也是急忙忙解释了起来。“只是真要是下一回，也许就没有见的机会了。”

　　沈巍明白忘川话里的意思，也想起了赵云澜之前说的以命换命，叫自己不要企图弑神什么的。谁也拉不动一个人执意赴死的心，当年赵云澜没拉的动自己，现在面对忘川也是。沈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自己的弟弟却要让其他人以命相换，这样的恩情不说报答，就是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

　　沈巍取出一把小刀刺进了胸膛，刀柄一转，已是大汗淋漓。忘川见状上前催力缓解了沈巍的疼痛，待骨头剥离，又拿出了两朵往生花捏碎便覆到了伤口上。沈巍本就恢复力极佳，有了往生花的效益，伤口表面竟没留下一丝痕迹。

　　“多谢。”沈巍的唇色已经褪了一大半，表面上虽然伤口已没了痕迹，但是伤筋动骨的事情，还是需要回去慢慢调理，只愿家里那位不要发现了才是。

　　“斩魂使大人，这花叫作往生花，能忆前世，也可代表今生。每一朵花都是一个魂的记忆碎片，我用精血滋养，死后也将成为其中一员。若有朝一日，花开花谢，请你转达鬼面，他不欠我什么，好好活着。”

　　沈巍点了点头，“你放心，之后我会照顾好他的，权当...弥补这些年对他的缺失，也对得起你为他的这些付出。”

　　“谢谢。”忘川挥散了整个空间，将石中景调了出来，沈巍看到了那个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弟弟，不消一刻钟，就有视线逼了过来，忘川忙重新调转了空间，向沈巍尴尬的笑笑，“他和我闹了点矛盾，刚才应该是发现我了。我现在气息敛不干净，所以很少窥探他的行踪了。不过斩魂使大人您也看到了，他已经褪去了满身的刺，还请您务必记住您刚才的话，替我照顾好他。”

　　沈巍再度看到鬼面，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还记得鬼面满是青筋的怒视，眸中带血，满是不屈；没想到他也会变，在他身上也能看到安稳二字。“忘川，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走了，他不接受怎么办？”

　　忘川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问题，心底掀起了万千涟漪，可是戏一旦开场就没了回头路，“他不会的，不会为了我...”
　　“万一呢？你让他突然欠下你这么大一个恩情。”
　　“不，他不欠我的。我能走出这块石碑都要看他...大人，您听懂我刚才的话了对吗？”

　　往生花，顾名思义，送人前去往生的话，前世今生，魂花只要生出骨朵，花开花谢后，就能真正意义的前往轮回。忘川固然是神，却半死不生的，只有像赵云澜一样重入轮回才可能重见天日。忘川一直没有机会往生，因为渡的魂都是死魂，然而鬼面却改变了这一切。

　　“你刚才对往生花的功效含糊其辞的，却暗示我前世今生，我想你是想在死后由鬼面替你照料你的那朵往生花，好让你渡入轮回吧。”

　　只是鬼面肯不肯，那就得看造化了。沈巍和忘川在这一点上想法是一致的。忘川的神情没有一丝忐忑，那样坦然又豁出去的模样，让沈巍想起自己耍心机把心思都暴露给赵云澜看，故意让对方心疼要对方给个答复，眼前的人又何尝不是求一个答案呢？

　　“你这是在赌，赌他会不会救你。”或者说，愿不愿意接受你。

　　忘川笑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可真想和这位沈巍大人喝上几杯，自己在鬼面面前总是装傻充愣的，不时还惹怒了小祖宗，可是和他的哥哥却是不用多说，话已然明了。只是忘川不知道，沈巍可不甚酒力。

　　“他要是肯原谅我，我就活着；不肯，那我便死去。”

　　轻飘飘的两句话，沈巍却为之动容，原以为自己就够狠了，没想到忘川这人，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