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此情勿忆（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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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很好笑？”郑嘉人笑着直视叶一，“无论我过去十年如何防，如何怕，我最后还是吃下去了，还是你师父亲自给我的毒。从那天起，我再也不穿什么男装。穿的都是多年前与明目相伴的那些一样的女装，虽然知道无人会明白，或者告诉明目，但我还是那么穿了，也算是满足自己吧……”
眼前的残败枝柳，如何敌得过郑嘉人无神的双眸？
叶一微闭上眼。
他原本想问郑嘉人为何不去找叶岚。但片刻后知道——
十一年前，易言去世，叶岚为了继承人将同岁的他带回去，从此关山，不再出世，在世间销声匿迹，在野外小山安安分分的教叶一知识，直至今年二月，若不是叶一书信给叶岚，叶岚也不会来小国。
一切如此巧合，当真是所谓的老天爷开玩笑吗？
真的一切都是命吗？
“后来，哑巴和大夫拼了命给我吊命。哑巴更是频频游历为了能找到叶岚的踪迹。到后来，你和白……公子，亲自来了隐世庄。”郑嘉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当时已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只想活到五月，看到明目孩子的出生。”
郑嘉人三言两语将八个月的苦楚简单概括。
若说谁能体验深刻，估计只有站在叶一身旁的白容。
他苦苦的支撑十二年，每一天都如最后一天那般过。若让白容谈谈这些年，他也只会淡淡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
一切苦痛只凝结为一句话，谁能了解这一句话的分量？
“那你为什么还是下手了？还是一尸两命？”白容似乎对郑嘉人剩多少天命不在乎。
“因为啊……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郑嘉人此刻笑的很狰狞，手掌青筋突起，仿佛要撕碎眼前的叶一和白容。
偷簪子事件出来后，郑嘉人再一次对郑佳人提高警惕。
毕竟突然来这么一出，谁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偏偏哑巴已经游行，虽然有叶一在，但郑嘉人还是觉得失了安全感。
最重要的还是，在那之前，叶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叶岚仿佛知道郑嘉人准备死，难得的留下来跟他交谈。
“其实你母亲知道自己会死。”叶岚说，“怎么说呢？其实应该是你要死，郑夫人长命百岁，但是她用自己的命换你的了。”
郑嘉人愣了愣。
叶岚扬起一个微笑：“这不是什么老天爷显灵。纯粹是郑夫人知道人为。她只不过来我这儿给你想办法让你躲过这场争位。唔，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样。你可以简单的看为她拿她的几十年换了你十几年的命。”
郑嘉人苦笑，下意识的捏着衣袖说：“你是已经知道我会这么死了吗？”
“不知道啊。”叶岚坦荡道，“我原本看你要死于第一次中毒，不过我插了个手，后来我给了你改变的机会，只是你自己不把握而已。”
“若不是你给的毒药，我也不会如此。”
叶岚好似知道郑嘉人肯定会说这句话，接着道：“这叫交换。你的命可不是我救了就行的。如果我只给你解药，我可是要折大寿的。”
郑嘉人明显一震，猛地想起叶岚的另一个身份。
众人只知道他医术了得，出神入化，但他们都忘记叶岚一开始的本行，乃是算命。
甚至能推算国运。
不过因为代价是自己的寿命，叶岚并不随意使用。看来，叶岚已经找到另一个方法，便是所谓的交换。会救人，但也会留杀人的预机，如果那人有所改变躲过去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他没有躲过去，叶岚的寿命也不会被过多损耗。
“所以，我只是顺道来这儿跟你说：你死的不冤。”叶岚说。
你天生命格凄惨。原本留与你一丝生机，却依旧溜走。
叶岚还有很多没有告诉郑嘉人。比如他的命和吴尔琪的命格是连在一起的，如果他没改变，那么吴尔琪的命格也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吴尔琪依旧是那句“命贵福薄，孤独终老”。
当然，叶岚不说还有另一个原因，也许最后并不是这样呢？最后命格被改变的比比皆是。
郑嘉人并没有留意叶岚是怎么走的。
他听到这些消息时，脑子再次处于混沌，他觉得他要找一个地方一人好好消化一下。
他不顾形象坐在地方，目光无神的望着地面。
却被突然的争执声吵醒——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如今你却想不负任何责任？”
“夫人，我……”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迫。
“不要叫我夫人！”
女子的声音是郑佳人。
男子的声音让郑嘉人吃惊，竟然是吴庸！
“吴庸，阿庸，你难道就没有心吗？”郑佳人的声音很尖锐，甚至刺耳，“是！当初是我设计让你神魂颠倒！但是若不是你也喜欢我，你怎么会中计？”
吴庸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郑佳人慢慢抚上吴庸的脸庞：“阿庸，只要你与我一起，跟着我的说法做，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夫人，这不符合伦理！”吴庸似乎推了推郑佳人。
“伦理……你竟然还跟我讲伦理？”郑佳人冷笑道，“若当初你在我的床上顾及伦理，此刻我们何苦弄到这种境界？你觉得你对得起吴尔琪吗？”
郑佳人一句话，让郑嘉人彻底清醒。
“而且，你打算让我肚子的孩子，不认你这个爹吗！”
郑嘉人感觉大地突然摇晃，似乎要地震，要裂的只剩尘土。最后发现原来是自己气急攻心，毒情加重。
“夫人……你为何如此逼我？”吴庸处于崩溃阶段。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而且还任由发展。
“阿庸，听我的……”郑佳人凑到吴庸耳旁细声劝说。
郑嘉人不敢听下去，也不顾及会不会被发现，一股脑往外冲。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吴尔琪。
跑到吴尔琪过去用来做书房，现在用来做木簪存放地的院子，他一个踉跄，狠狠的摔了一跤。
伴随着身体的疼痛，他再次咳嗽。
他颤抖的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扇门。
门内，数不清的木簪摆放在能够摆放的地方。却独独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木簪有做的极其难看的，也有做的精巧的。
郑嘉人一一看过去。
最后——将它们统统扔到地上！
“郑佳人——郑佳人！！”郑嘉人着魔般的一边扔一堆簪子一边怒吼。
这事如果告诉吴尔琪，最多会怎样？
一封休书？
也许吴尔琪根本就不会听他。
郑佳人就不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那孩子不是明目的，而是她和吴庸的。所以，你就给她下毒了？”白容再问。
郑嘉人轻声道：“不只是给她下毒了，也给我自己下毒了。”
当晚，郑嘉人提起一壶小酒，走到郑佳人房间。
因为郑佳人怀有身孕，吴尔琪搬去客房勉强将就。
“妹妹，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坐着聊天了。”
当郑嘉人打开房门时，郑佳人一脸紧惕，手不自觉的环住胀起的肚子。
“来，跟哥哥喝一杯吧。”郑嘉人从桌面上随意拿起两个茶杯，将酒倒进去，只不过郑佳人那杯的酒很少，他的是装满。
郑嘉人拿起酒杯，说：“我先干为敬。”
仰头一杯酒。
不止一杯，郑嘉人连喝三杯。
当感觉有些醉意的时候，郑嘉人才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拥有所有我想有的，而你拥有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是女的。”
“哥哥，你怎么了？”郑佳人明显感觉到郑嘉人的情绪不对。
“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郑嘉人瞧见郑佳人一杯酒都未动，指了指酒杯，“怎么？怕有毒？”
“并不是——”
郑嘉人直接打断：“郑佳人，我不傻。我就算要下毒，我也不会亲自给你送来。也不会在一堆人面前让你喝。而且我这酒，对孕妇不会有太大影响，可能对胎儿还有帮助呢。”
郑佳人自然明白这种道理。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郑嘉人——这人估计听不下去。
权衡弊利，她发现郑嘉人确实没有理由在这种时期下毒，或者说，不会用那么蠢的方法。
她拿起茶杯，小心的抿一口。
郑嘉人在心中叹气道：“对不起，郑佳人，我就是那么傻。”
当时的蓝色盖头瓶子剩下的药粉他都留着，尽数倒入这酒壶中，不仅郑佳人喝下去了，郑嘉人也喝了。
郑嘉人已经不打算活下去了。
两种慢性毒的结合，正在汇合，慢慢形成剧毒。
而郑佳人，身为孕妇，身体薄弱，胎儿虽然已有六月但哪能承受？胎儿没命，母体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当晚，他硬生生撑着，等待郑佳人死亡的消息。
当听到了，看到了，望着仿佛失去生命的吴尔琪，心里猛然空落落的。
他又开始迷茫了。
这么做真的对吗？
让郑佳人死真的对吗？
身体濒临崩溃的声音让他无法再细想。
然后他看见叶一和白容。
他想起自己还欠叶一一个故事。
于是，他问：“叶大夫，你还想听那个故事吗？”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郑嘉人仿佛坚持到最后一刻，脸色已渐渐灰白，双眸开始失神。
叶一问：“你难道就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给他吗？”
这个“他”，无需明说。
郑嘉人笑了下：“你要说，就说吧。反正，最后最痛苦的，只属他了。一生还长，那个‘孤独终老’还不一定呢。”
白容笑了一下，这笑讽刺的很：“你以为你那拙劣的演技明目真的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这样子做就可以痛快了吗？明目除了视觉其他五官个个都是厉害无比，你当真以为明目不知道你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他到最后也没认你，只不过是他真的不喜欢你，今日郑佳人去世，你已经发现了吧？他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上郑佳人。而你？”
郑嘉人依旧淡然。
白容讽刺韵味更浓：“而你，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就像跳梁小丑一般，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错漏百出。
“阿容——”叶一出声想要阻止。
“那么就更好了。”郑嘉人故作轻松道，“起码不是我一个人可怜，我还拉上了好几个人，是不是？”
郑嘉人缓缓闭上眼睛：“情之一字，最为伤人啊……只希望此情勿忆，来世勿见啊。”
随罢，手一落，了无声息。
叶一知道，郑嘉人已经离开了，离开这个伤心地。
白容这才抬脚走向郑嘉人，他居高临下望着郑嘉人的面容，片刻后，说：“希望你来世能过的更好，不要再回来了。”
叶一想说些什么，只见白容转身，笑道：“真是兄妹情深，妹妹去世当晚，哥哥太过悲伤导致毒性入心，现在……也去了。”
叶一紧抿双唇。
白容已经替郑嘉人的死打好草稿。也就是说，白容并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吴尔琪。
“庄主夫人的死因……怎么办？”
“不知道。”白容倒自在的很，“到时候看看明目要我们怎么做吧。”
接下来数日，隐世庄沉浸在浓厚的悲伤中。
而郑家主匆忙赶到隐世庄。他要将郑嘉人的尸首带回郑家墓地。
望着郑嘉人的尸首被抬进轿子，白容轻声对叶一说：“有没有觉得他很傻？他就算死了，入的也不是隐世庄的坟，而是他逃避的郑家。”
叶一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期间，吴尔琪一直不肯让大夫接近郑佳人的尸体，包括叶一在内，只能作罢。
而他自己天天守着郑佳人身边，最后还是白容看不下去，亲自去劝，才让郑佳人的尸首安入灵柩。
悲伤的气息还未消散，却传来更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三月二十日，隐世庄收到来自朝廷的要件，书——
一日之间，四庄被屠，无一活口。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此情勿忆（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