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阵天（上）》桂檀减字

136、第一百三十六回

　　龙长还周身入冰，软剑将抽出，便瞬客冻如硬剑。草叶子不断涌入，阻挡着希魔那要命的一掌内力。
　　可，龙长还，却站着没有动。

　　“气被，泽被，璇起，冰凝”，她祭出了冰壁守在自己面前，迎头右侧就是小溪，这水汽之足帮了龙长还的大忙。
　　龙长还在自己面前祭出的自是不止一个冰圆，希魔那一掌的威力自然不小。一个接一个的，此时此刻，竟已然破了四块。
　　可，龙长还，依旧未动。

　　希魔已经再无法使用内力了，他心知，若自己再追加一掌，若自己的速度能快过龙长还，那他还能够赢。可如今…对面的人面对他这一掌却能如此的纹丝不动，一个口诀祭出半打儿冰圆抵挡。他再去抬眼，却只看见那女人眼底的杀意。

　　破第五个冰圆的时候，龙长还心底念道，时候到了。她提起冰剑，贴地遁走，那冰剑却并没有扔出。希魔知晓陈家剑，他下意识的一个转身，想用左手捏住那剑峰…可是，什么都没有。

　　希魔抬起的左手是空的，可剑却在龙长还的手中，剑起落利索，直直的冲进了希魔的胸口。

　　希魔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血顺着那冰剑流的缓慢，剑上的冰在渐渐的褪去。希魔没有愠怒或者失望，他那邪魅的笑在眼睛瞄过龙长还身后时又再次挂了上来。
　　声音不大不小，他一笑，说道，“再见了，魔教圣女！”

　　龙长还抽出自己的剑，眼里都是鄙夷，莫名其妙的在死前说的话，也只能令自己厌恶。好在，这个人，到底被自己杀了。她苏了口气，稍运火功解了冰功，软剑又回来原样。她将软剑收到腰上，走到溪边拿起衣服，转身要回去。

　　可转过身的她...
　　龙长还愣住了
　　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丈夫，是宋瑛晏！

　　“瑛晏。”她试着喊了他，他却瞧到那林子间的尸体。他追了希魔那样久，自己被希魔戏耍了那样久，可自己连边儿都碰不到他。而这个妻子，竟然可以不受伤不吃力的就把人杀了。而那些林子间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你听到了什么？你什么时候…”龙长还有些害怕的问他。

　　宋瑛晏嘴里自言自语着，“龙魔亭圣女。杜素杜幺是龙魔亭圣女的贴身侍女。好一个龙魔亭圣女！”

　　他这话的意思…

　　宋瑛晏深吸口气，强行压制着火气转身快步离去。

　　他都听到了，都看到了，可杜素杜幺？龙长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扔下装衣服的桶，赶紧追了上去。

　　宋瑛晏回了小屋，将包袱布摊在桌子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龙长还跟着回来，宋瑛晏看到了她却不理，“你要做什么，瑛晏。”龙长还用力的唤他，宋瑛晏却依旧不理她。

　　龙长还拉住他，“不要收拾了，我们谈一谈。”

　　“你松开我。”

　　“瑛晏，瑛晏…”龙长还是害怕了，她有些哽咽。

　　宋瑛晏抽出自己的手，要去系他的包袱。“我说了不要装了！”龙长还一把扯下桌子上的包袱。包袱里的细软掉落地上，龙长还的手里还拿着那拽下桌子的包袱布。

　　“好。“宋瑛晏点点头看着她，转身拿了佩剑就往外走。

　　她知道他生气，可却还是追过去拉住他，软言细语的喊着他，“瑛晏，你…我是你的妻啊，你要去哪呀。你去哪，都要带着我一起走。”

　　“妻？”宋瑛晏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袖子，“好一句妻啊！”拿着剑的手，袖子被她拉住，他转过身空着的手指着自己，讥讽的探头问她，“一个魔教圣女的妻子？龙魔亭的圣女？”

　　魔教圣女，龙魔亭圣女。

　　龙长还松开了手。
　　是了，他将将在林子里说的什么来着。
　　‘龙魔亭圣女。杜素杜幺是龙魔亭圣女的贴身侍女。好一个龙魔亭圣女！’

　　“呵。”龙长还施然一笑，“雾里看花，不知看的清谁。”一滴清泪落下，到叫宋瑛晏莫名的心虚。

　　“我是杀了希魔，你说什么的，他与你师傅有仇。我替他报了仇，理当是谢我的。”龙长还看着他，“他死前叫我魔教圣女，你什么都不问就信了？你说什么呐？龙魔亭圣女，连着杜素杜幺都掰扯的清楚。”

　　“我当孙槁那信笺寄来...你不给我看，是为了怕我担心。却不想，竟是你，竟是叫人在打探。”

　　“若你行的正，坐得端，怕我做这番打探吗！”宋瑛晏狠狠的送掉这句话，可却不知龙长还却寒颤而生。
　　那唇间白，目间耽，硬生生的对着心尖人。“可我还是你的妻，你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妻。”

　　“何为明媒正娶？我西北的师傅？一个蛮子师傅？一个不通中原习俗的人做的证人？没有父母之命，我的没有，你的也没有。家聘则为妻，奔走则为妾。”

　　龙长还哪里想到了这番话语，她难以置信，已然恍惚。她怼回与他，“我没有父母，我陈家没有父母长辈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急急着叫我答应亲事，你怕的不就是再也见到我，可如今，你却连认都不肯了？妾？陈家的大小姐怎么会是妾！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还是我的阿楣，那个清清白白的陈家大小姐！可你是吗？你不是！”他的话近乎咆哮。

　　“清清白白的陈家大小姐。”龙长还听了哭着笑，笑着哭，“我陈家，我二十世家蒙受不白冤。只因他们觊觎我们的阵谱，一个不得，便空口白牙的混了我们祖上百年的清誉。那五候堡，打的头阵，灭人满门，连那将生的婴子都一并摔死了去。”

　　婴儿也…宋瑛晏有些心惊。
　　他从未问过，原不想她难过…
　　可如今...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他们，jian yin 妇孺，炮烙幼女，家家火焚以此来毁尸灭迹。”

　　“就算…就算如此。”宋瑛晏听了不是不胆颤，不是不心寒，不是不觉得残忍可怖，可是....他想，这些都是不是理由，“你可以跟我讲，你可用正途。杀人偿命，报仇，杀了他们彭家一门便够了！可你如何做？去入那魔教，与那污瘴为伍。”

　　“污瘴？”龙长还觉得一团火气充进自己的心窝，“我曾一人之力只为向别人做一个证明，借阵法之力灭了周家一个家主几百口的人命。可死了一个家主，还可以扶起另一个。周家尚且如此，而那彭家，彭家上下只一个主家就要上千口人，在册的府兵就有五百余人。我就问你一句，这五百人对你自己，有法子活着走出来了？”

　　宋瑛晏根本没想到她的这番话，他张张口，语塞，不知道回些什么。

　　“你没有！”龙长还替他回了自己。“你没有，是没有这个能力。”

　　这句话，像跟针扎进宋瑛晏的胸口最脆弱的关口，他看着龙长还，一样带着满满的怒气、怨气，“我是没有。我甚至连希魔的脚跟儿都跟不上。”宋瑛晏自嘲着回她，“以至于我找到人的时候，我那枕边人，瞒着我的枕边人啊。竟轻轻松松、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含糊的就把人收拾了。收拾完，还可不动声色捡起溪边放着的衣桶。”

　　“哈哈哈哈。”宋瑛晏大笑，“我何其有幸啊！我这样的小人物，竟劳烦得了魔教圣女，龙魔亭的圣女来下绊子。”

　　“宋瑛晏！”龙长还委屈的紧，“你说句公道话！我是二十世家的人，我使得是陈家剑，用的是我陈家的冰功，使得是我二十世家的阵法，我没有沾染一丝一缕魔教的功法。可要不是龙魔亭，我早就不可能在你面前站着了。你要个清清白白，一尘不染的莲花。可你自己用脑子想想！我要怎么活下来？怎么才能躲过整个江湖渔网似的追杀。躲吗？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龙长还摊手问他，亦是问自己，“你说你信我陈家无辜，可为何不敢告诉你师兄...我是谁家女？”

　　他看着她，振振有词与他争辩的她，“你一点儿也不无辜。”宋瑛晏近乎冷漠的说出这么一句。

　　龙长还以为自己听到了句假的，她怔懵在脚下，却听到，“你们陈家也不无辜。”宋瑛晏又补了这么句。

　　“看看你，龙魔亭的圣女。一个孤女，若与魔教无关，如何能被魔教信奉为圣女。”

　　宋瑛晏问她，却并不想她回答。他脸色愈发的难堪，“我没有娶过魔女。”
　　“我娶得的人，是已经死了的陈家大小姐。是那个书熟初遇，笑在眼角半分狡黠，半分明媚的陈臻楣。”

　　话已毕，宋瑛晏转身急走，走进林间，走向下山的路。

　　龙长还愣了愣，忽然追上去，大叫着，“你不能走，不能走。”

　　她抱住他，哭天喊地的抱着他，“你去哪，我去哪。我错了，我错了，瑛晏，我错了…我不做魔教，我只做你的阿楣啊。”

　　宋瑛晏想要挣脱，可他却被龙长还抱的死死的。

　　“我是你的妻。我要跟你一起走，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你爱着我的，宋瑛晏，你不能丢了我。”

　　宋瑛晏握紧自己的拳和剑，使力向外一挣。男人的心狠起来，再强硬的姑娘都是个泥菩萨。

　　龙长还被他挣开身来，他那狠厉的挣脱直接将龙长还登到了地上。林间地，枯叶脏泥积地，好在开了春，没那么硬，可是…

　　龙长还想起身继续追，可被摔在地上的她忽然小腹绞痛，从没有过的感觉。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却只疼的喘不上气，昏沉着，趴在了泥里。

　　她眼前模糊，看着宋瑛晏，就此…渐行渐远渐无书。

　　龙长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吹了口哨唤下那只鹰隼，鹰隼的眼里看的出担忧。它急切的蹭了几下龙长还，龙长还气若游丝，对它言道，“去找树枣儿……”

　　天空中一声长啸，鹰隼没了身影，龙长还看着天，终是，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