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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灯笼火锅 ...


  •   “小江老师,你可算醒了!”我一醒来,就听到人激动地喊。我艰难地转头,脖子后面顿时传来阵阵难忍的刺痛。“别动别动!我们来!”刚才那个人喊道,紧接着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扶坐起来。
      从他们口中,我得知自己已经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那名住持被警察带走,罪名是蓄意谋杀,道观也暂时封了起来。我下意识地往脖子后一摸,摸了满手厚厚的纱布。“小江老师,你可真勇敢,警察说,那人精神不太正常,疯疯癫癫的,你受了伤,他也没讨到什么好,脑袋都破了!”小林老师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我有点羞赧,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勇敢归勇敢,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要找机会报警,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进行自卫。”书记趁机教育了大家一番,然后不禁感叹:“现在是什么世道,疯子也能当道长!”
      这时,一个男老师提着热水瓶走了进来,“你们在说疯子?巧了,我家附近最近了也出了疯子,还一疯疯三个。”大家顿时好奇地竖起耳朵。
      这个男老师姓蓝,祖上是少数民族,鼻子高挺,眼窝幽深,长得与众不同,而且说话风趣,在学校很受欢迎。他对大家说:“你们有没有听过岸宁区有一家闹鬼的火锅店?就在三中的后门边上。”
      “老蓝你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小林老师急吼吼的要听故事,逗得大家乐不可支。蓝老师也笑了笑,“那我真说了,你可不要害怕。那条巷子接连死了两个租户,弄得大好的店面没人敢接手。后来有人说那里原来是一家火锅店,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店主一家三口都跳楼了。据说,是那一家三口的冤魂索命。”
      “地球上这么多闹鬼的,不都是冤魂索命?”小林老师听了不觉得稀奇。
      蓝老师摇摇头,语气有些严肃了,“这个可不一样。”

      世界上鬼魂万千,有几类特殊的鬼魂怨气最大,也最难消除,不达目的不罢休。新婚夜穿红衣而死的新人,战场上全军覆没的将军,一出世就死去的婴儿,生日当天被至亲杀死的男人,还有在折辱中死去的女童,种种恩怨,不一而足。
      三中后门有一条火锅巷子,最出名的是第三家“红灯笼火锅”,因为老板的女儿最喜欢红通通的灯笼。然而就在五年前的一个夏天,火锅店老板的女儿突然一大清早从窗户跳下,头朝下,摔得面目全非。身上还有许多青紫,死掉的时候已经淤血了。老板差点哭死过去,打那以后,人们经过他们家店门口就觉得发毛,更别提进去吃饭,店很快就开不下去了。到最后,两口子也在大半夜从窗户跳了下去,陪女儿去了。
      坏事一开头,墙倒众人推。不到半年时间,整条巷子都没落了。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这天下午,巷子里来了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意气风发。“哟,快看,店还开着,跟当年一模一样啊!”其中一个长头发的说。只见红灯笼火锅店大门敞开,香味和音乐飘出来。“等什么,走起啊!”三人又是怀念又是兴奋地进了红灯笼。
      他们从三中毕业,当年也是火锅一条巷的常客,今天特意聚齐了故地重游。店里放着舒缓的吉他,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喝了一轮,酒精上头,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熟门熟路就往包厢拐,还洋洋自得着:“咱们来的正是时候,一会儿小崽子们放学了,可有的挤!”
      一个面生的服务员进来点菜,三人勾勾圈圈要了满满一桌。开了火,涮羊肉牛肚,金针菇千叶豆腐,久违的香味咕噜噜冒起来,整间包厢看着跟抽大烟似的。三人在香气里划拳喝酒,仿佛又回到当年带领班级赢了球赛的时候,好不痛快。
      “哎,你们喝着,我去放个水。”那个长头发的说着,醉醺醺地往外走去。“哈哈,对准了,别再放了一鞋子!”两个人拿从前的糗事打趣他。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一个说:“这家伙,一定是瞧见美女走不动道了,等我把他带回来!”说着也出去了。
      剩下一个高个子,他一看没人了,连忙抄起一筷子自己爱吃的牛百叶倒进锅里,有滋有味地吃起独食来。可是越吃越不对劲,他看看菜单,总共只点了两大份牛百叶,煮个三四锅也该煮完了,他这都倒下去七八回了,怎么盘子还是满的?
      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的牛百叶全倒了下去,自己紧盯着空盘子看。盯了几分钟,盘子安安静静,毫无变化。他忽然觉得好笑,自己真是喝多了眼花,没有的东西还能凭空长出来不成?便放心地又开了一瓶酒。一回头,就见空盘子里又是满满当当的牛百叶,还在缓缓蠕动,抽搐,就跟刚从牛肚子里切下来的一样。
      他瞬间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声把刚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这一吐不要紧,他吃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一把一把的牛毛,稻草,蚊子,苍蝇,玻璃碴子,还有几截血肉模糊的老鼠尾巴!
      “啊!!!”他吓得从椅子上翻了下去,慌乱中看到自己的手机躺在那里,救命法宝一样抓起手机就冲了出去,一桌子菜和高定西装都不要了。时近晚上七点,早过了放学时间,火锅店依旧空空荡荡,服务生也不见踪影。他急匆匆推开洗手间的门,“阿东?阿成?”
      无人回应。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一阵风吹进厕所,隔间的木门依次被吹开又合上,像是要他看清楚里面每一间都是空的。他更心慌了,两人说要上厕所,上哪去了?
      对面女厕半掩着的门后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他狐疑地看了两眼,几个男人正围着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那情形,颇有几分眼熟。他心头倏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顾男女有别冲进去,待到看清了他们的脸,他大吃一惊,真真切切地吓醒了。
      那几个围着女孩的,竟是他、阿东、阿成三人学生时候的样子,这女孩也不是别人,正是店主的女儿。眼前这一幕,让他浑浑噩噩回忆起毕业临走的那一晚。当时他和阿东、阿成输了大冒险,被怂恿去和老板的女儿要电话。他们溜进阁楼时,她正好在睡觉,说不清是酒精作祟,还是即将远走高飞的快意使然,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总之,到最后,他们不仅拿到了号码,还平生头一次,尝到了女孩子的滋味。
      “呵,一个大男人,堵在女厕所门口做什么?”后面有个女人冷冷地说。
      这里还有别人!他心头一喜,赶快转过去解释道:“抱歉,是我的同伴……”结果嘴刚张开,一道黑影就来势汹汹飞入他口中。他瞬间冲到水池前,整只手都伸进喉咙里想去抠出来,哪里来得及,黑影早已窜入他的身体,四处乱撞,他疼得失去意识,很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说阿东和阿成。阿东第一个说要去洗手间,刚出包厢就听到大厅有人在弹吉他,80年代很流行的,他特别喜欢。他洗手间也不想上了,一路找过去,见到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吉他在小台子上弹,调子有点忧伤。他听了一会儿,连连夸赞,那中年男人便停下演奏,缓缓转过头来,阿东立刻僵在了原地。
      天啊!那是一张极为可怖的、被车碾过般的平面脸,五官全部扭曲着挤压在一张纸上,还带着斑斑血迹。阿东想往回跑,却撞进一个女人怀里,他心里咯噔一下,飞快跳开了。黑暗里,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走到光下,阿东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魔鬼。她的身材无可挑剔,却长了一张没有眼珠子的脸,眼眶里燃烧着青黑色的火焰,两边是被火烧过的翻卷的皮肉,一嘴的鲨鱼尖牙:“是你!就是你!我们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她露出长指甲扑过来,带起一身浓浓的尸臭味。
      阿东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认识你们!”爬起来没命地朝门口跑去,一路推翻桌椅企图阻住他们。可他越跑,店门离他越远,他就像是笼子里踩水车的小白鼠,和自由的大门隔着到不了的天堑。这一刻,什么金融财富,什么创业天才,全都不存在,唯有无处不在的绝望才是真实。
      “是你,就是你!你杀了我女儿,你杀了我一家!”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就是你,就是你!”阿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根绳子将他吊了起来。仔细看去,这根本不是绳子,是人的肠子!肠子极有韧性,既不会让他太快窒息死去,又让他呼吸困难,始终处在濒死的边缘。
      “他哪只手碰了宝贝的?”女人自言自语道,随后又释然地说:“管他呢,两只都剁了不就行了?老公,来,咱们一人一边。”就好像在分配一只烤鸡。
      中年男人放下吉他走了过来,神色更淡然,“你上边,我下边。”
      阿东觫觫发抖,身上忽热忽冷,脑子空白,两腿也没知觉了。女人看着瘦弱,居然举起一把砍骨头的大刀用力挥动,阿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被砍落在地,啪叽一声,断口沾了灰。望着空掉的手腕,阿东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越悲痛,那个女人越兴奋,如法炮制剁下了他的右手。
      阿东这时只知道哭叫,却不知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一直站在一边的中年男人动了动,手里多出一根吉他弦,紧紧缠住了他的命根子,慢慢地收紧,一动就钻心的痛。他早被磨没了脾气,不停求饶:“两位高抬贵手,大慈大悲,不知是哪个地痞流氓得罪了你们,你们放了我,我一定天天给你们烧高香,我认识警局的人,我帮你们把流氓抓进监狱!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们,放,放,啊,啊!!!”
      随着一道重重的拨弦,命根子应声而落,琴弦的锋利让他在三秒过后才感觉到剧痛。男人平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好像在处理一道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好了。”女人弯下腰,贴着他不停惨叫的脸柔声道:“好了,你身上已经干净了,不会再欺负女孩子了,以后要好好做人。”然后扔下砍刀,抱住中年男人的胳膊,“老公,处理完两个了,好像还有一个。”
      男人安慰似地拍拍她,“最后那个留给女儿。”
      两人的身影渐渐淡去了,幻术撤开,火锅店又变回了原先关门大吉的样子。

      阿成确信自己是见鬼了。他分明是在去饭店洗手间的路上,怎么忽然就到了自己家里?他看看自己,一身家居服,好像真的要睡觉了。推开卧室的门,床上已经躺着一个人,见他进来,笑眯眯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朝他招手:“快来。”声音清脆得很。
      阿成眯着眼看去,这女人,这长得,比他公司里所有的女员工都来劲,看着还有点面善,是在哪见过来着?女人见他不来,袅袅婷婷地下床来,性感的睡裙遮不住大白腿,软绵绵的胸一蹭,他一下把见鬼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晕乎乎地上去搂住人就亲,两个人很快滚作一团。
      他们这头闹得欢,阿成的父母却吓呆了,早上出门去聚会的儿子突然阴沉着脸从厕所出来,光着身子直奔厨房,抄起菜刀就往身上砍,一刀切开了大动脉,霎时血流成河。伤口是深可见骨,他却毫无反应,好像不是砍在他身上似的。
      他自然是感觉不到,他只知道自己在和美人翻云覆雨呢。
      父母年迈无力,哪里拉得住他。警察和救护车一到,已经成了血人的阿成有所察觉,转头举着菜刀冲出来,见人就砍,一连砍伤了好几个抬担架的护士,镇定剂迫使他安静了几分钟,但很快又陷入癫狂,最后警察不得不出动了麻醉弹,终于将他成功带走。

      “然后呢然后呢?”小林听得紧张不已。
      “然后,他们就疯了,变得谁也不认识,每天大喊大叫。”说到这,蓝老师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低下头轻轻一笑,把周围几个女老师的脸都笑红了。“两个残废,一个吓破了胆,只能靠输液活着。不过听说那条巷子再也没有出过闹鬼的传闻,路过的人说那边的天都亮堂了。”蓝老师说。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巨大的打斗声,吵闹得厉害。书记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怎么回事,医院里还闹成这样,真是没规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医院……”
      砰!门被重重推开,书记正要伸手去开,这一伸一推猝不及防,将书记拍到了地上。一个穿着病服的男人冲进来,抱着人就哭:“我错了,我知错了,阿美,你放过我,是我不该用强,你打死我,你打死我吧!”语无伦次的,眼泪鼻涕糊了书记一身。
      随即医生和护士跟着冲进来:“在这在这!504病房!按住!镇定剂!”连着两针下去,那个男人很快垂下了头。刚听完蓝老师说疯子就遇到这样的事,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书记惊魂未定,被护士们扶起来,医生连连道歉,说是自己一时疏忽没看住病人。书记见他们说得诚恳,也没多追究,只是衣服实在脏得不能看,和大家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经过洗手间,她顺便拐进去洗了把脸,离开时无意间一回头,只见镜子里的自己还在洗手池前,正轻蔑地看着她,表情十分高傲。她大吃一惊,随即感到镜子里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扯了过去。
      她爬起来,发现自己面前有一堵透明的墙,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墙外面,那个神情高傲的自己朝她飞了个吻,“多谢。”离开时还拎走了她的包。
      洗手间里人来了又走,大家对着镜子洗脸洗手,补口红整衣服,陌生人,熟人,她甚至就和她们面对面,却没有一个看见她。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明白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捶镜子,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想到那个女人,不,女鬼,从此要代替她,行使她的权力,享受她的一切,自己却要永远关在这个鬼地方,书记顿时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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