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零和》墨钧

6、第 6 章

　　06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是个孩子，软软的身体，短短的手，我的身子下，是一匹白色的马。它只有三只腿，可是它跑得比世间任何马匹都要快，风追逐着它的身影，但是连它的尾巴也够不着。
　　“这是尼弗尔海姆，是我的国度。”
　　在我身后，有人这么说。
　　无边的黑暗，还有无边的寒冷，是这个国家的土地，麻木的亡灵是这个国家的臣民，呼啸的哀号是这个国家的风声。在这样的国家里，国王一定是很寂寞，因为她缺少可以温暖她的东西。
　　“和我的国家一样呢。”我听见自己这么说，语气中充满了悲伤与寂寞。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寒冷，这个人，也与自己一样的寂寞吧。因为抚摸在我头顶上的温暖的手掌，向我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不用担心，我来了
　　你不会寂寞了。
　　“我想看阳光。”
　　这个要求实在过分了，可是，孩子就是有提过分要求的权利的。
　　“我带你去。”
　　身后的人如此回答自己，一丝犹豫也没有。

　　那是怎样大的一棵树啊！！
　　若不是见识了遥远的海边的天边，或许我会认为，这个树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它的树枝如此的茂密，漫漫的伸展开来，似乎有天那么大，远远的看不到边际。阳光从树枝间透露下来，散落一地光的碎片，草木清新的气味在鼻间摇动，微风抚动，带着北海的冷冽，这是异国神诋们的家园……
　　“是谁来到了我的伊格德拉修？”
　　树下有位女人坐在纺织机旁，看着我们微笑。她上去很老，却又似乎很年轻，和树叶一样颜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带着不可琢磨的微笑。漫长的布匹散落在她的脚下，就像人间纷乱的世界。
　　“欢迎你的到来，异国的神明。”女人朝我微笑，摇动纺织机的手指没有停止。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指着她的纺织机。
　　“这是命运”女人好脾气地告诉我“你的，我的，她的，这个世界所有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你眼睛看到的一切。”
　　“你是谁？”
　　“我是诺恩，命运的纺织者”她微笑着，阳光在她翠绿的眼中摇曳，破碎成不可捉摸的闪光。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迷茫，耳边似乎还响动着纺织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一定是讲故事讲得快疯掉了，居然连做梦都能梦着。起床的时候，我对着梳妆镜里的自己露出了嘲笑的笑容。
　　突然，外面传来了焦急的奔跑声。
　　大门被撞开，一向平静的女佣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她大声对我叫着。
　　“哈布斯堡夫人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虽然我与那位夫人相处并不融洽，但这个消息还是惊呆了我。
　　我眨了眨眼。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没有慌张的脚步声
　　没有惊恐的女佣
　　连我的房门都关的好好的。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除了我的呼吸和心跳声。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是怎么回事？我茫然四顾，没有答案。我开始低低浅浅的喘息，这是幻觉了吗？真可怕……
　　这时候，焦急的奔跑声从外面的走廊上响起来。在这个宁静的早上，似乎每经过一个房间，都会引发一连串的回响，那集合起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接着，我的房门被撞开，女佣那带着惊恐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她朝着我尖叫出噩耗。
　　“哈布斯堡夫人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我说出了与幻觉中相同的话，不同的是，我只是低低的，发呆一样的重复着。
　　是幻觉？又或者真实？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小姐呢？她在哪里？”HEL呢？在这个时候，我只想要找一个可依靠的人。
　　“她出去了。斯维德小姐，请你到大厅去。”女佣看了我一眼，她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在一个比她更不知所措的人的面前。
　　是的，昨天不就已经说过了吗？我低下了头,心中发慌,双手绞着自己的下摆。
　　“斯维德小姐！”女佣提高了声音。
　　“啊……是、是的。”
　　“您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是……我……我立刻就去……”
　　我看着她不满的样子，虚弱地回答。她看了我一眼，鼻尖哼出了不屑的声音，调头走了。我则叹息了一声，看来，我实在是个软弱的人。如果我能像HEL一样，坚持着自己，能够勇敢的说不，那有多好……
　　我惆怅着，带着不可改变的软弱来到了大厅。
　　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这也难怪，哈布斯堡夫人是这个庄园的管家，在她严厉的管教下，庄园里一直都相安无事，现在她突然死去，而主人又正好远行，庄园的支柱一下子轰然倒塌，一些仆人已经开始抽泣起来。
　　“斯维德小姐。”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回过头，看到他正看着我，眼框似乎有些红。虽然我对他并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但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悲伤。
　　“查理，我很遗憾……”
　　“请不要说遗憾什么”男孩迅速地阻止了我还未说出口的安慰，他略带偏激地看着我“这有什么用呢？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是要死去。哪怕拥有再多的权利。就算尼德霍格放弃了世界之树，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乐园。”
　　我沉默下来，然后看着他，问
　　“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这个世界是地狱，就算天上的诸神都放弃了这个世界，人们总是要生存下去的，不管是偷盗，抢劫，还是杀人，人们总是努力地去活着。是不是乐园，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们背负了罪……”他低声说，似是亡灵的低语，随后他抬起眼看着“所以必遭受毁灭。”

　　我没有再与他聊下去。作为这个庄园的“老人”，他也有很多事需要去做。我又一次来到了街上，看到满街的人群，只是这一次，没有马车的隔离，这个城市的兴衰败落赤裸裸地展现了我面前。
　　“好心的女士，给点钱吧！”一个乞讨的孩子拉住了我的裙角。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透露着软弱，狡猾，以及困苦。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却不值得信任。我在心中下了评价，仍然从钱袋里掏出了钱，放在他黑黑的手掌里。
　　“谢谢女士！您真是个大好人！”
　　他惊喜地看着我，连连道谢。我则表示要让他付出点小代价。
　　按照那个孩子所指的道路，我来到城郊，早上的迷雾还未散去，纱一般缠绕在林间，四周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我想起了梦中的冥界，安静，寒冷，寂寞……低低地吸了口气，命运之神沉重的寂寞似乎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笼罩在我身上，我拢了拢披肩，踏入了通往林中的小路。
　　小路在一座小木屋前终止，我看着那小屋，犹豫了下，推开了门。
　　门里坐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很老，又似乎很年轻。她用翠绿如春天树叶的眼睛注视着我，手边的纺织机没有停止转动。
　　嘎吱
　　嘎吱
　　似乎是响了千年的声音
　　永远不曾停止。
　　“这是什么？”我指着她的纺织机。
　　“这是命运”女人好脾气地告诉我“这个世界所有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
　　“命运是你眼睛看到的一切。”
　　“你是谁？”
　　“我是诺恩，命运的纺织者”她微笑着，翠绿的眼中摇曳着不可捉摸的闪光“你终于来了，莫伊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