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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萧瑟秋雨凝碧血 ...


  •   因三娘和双儿的话,百姓们相信了李冰,这一路去治水的路上,有说有笑,讲了不少有关蜀郡的趣事。

      “你们可知道,当年开明帝君为什么留下遗嘱,要蜀国的都城从郫邑城搬到锦城?”一个精干的小伙子发问,引得众人一片猜测声,“那是因为郫邑城内闹鬼,那些淹死的人,魂魄都聚集在城中,闹得王宫都不安宁。”

      百姓们尽皆悚然,一时没了声响。半晌,才有一个中年人说道:“提起开明帝君,我想起曾听人讲过,他有一个很宠爱的妃子,但王太后和大臣都不喜欢,说她是妖孽,会祸害蜀国。不久之后,蜀国真的发生了从未遇到的严重水患,王太后和大臣逼迫妃子自尽,换取蜀国安宁。开明帝君救不得妃子,她就从城楼跳入滚滚江水。说也奇怪,妃子跳下去,洪水立刻就消退了。后来,在江水中升起了一块顺着水流的长条形小土丘,据说,那就是妃子所化。”

      “这事我也听爷爷说过。”一个粗壮的汉子接着道,“那江心的小土丘没几年就被水淹了,消失不见。可我爷爷清楚记得,小土丘在的那几年,蜀国几乎就没有闹过水患和干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向另一个粗壮汉子,问道:“哥,你还记得吧?”

      李冰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不禁插口问道:“那个小土丘在江水的什么地方?”粗壮汉子道:“就在离郫邑城不远的地方,我小时候,爷爷还带着我去那里看过。”“能带我去看看吗?”李冰的眼睛射出一股热切的光。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也许对于治理江水会有很大的帮助。

      “李大人,我带你去。”粗壮汉子当即拨开众人,快步向前走。另一个粗壮汉子想要说话,顿了顿却没有说出来。李冰道:“不着急,我们先到郫邑城住下,你就带着我和二郎前去便好。走了这么久的路,乡亲们也累了,正好休息休息。而且,大伙也正好趁机在郫邑城内补充干粮。为了加快凿山的速度,大伙要尽量带足干粮,就在山上吃饭,以节省时间。”百姓们连连说是,继续说笑着赶往郫邑城。

      将百姓们在郫邑城安顿好,李冰一刻也没有休息,就让粗壮汉子领路,和二郎一起去找那小土丘。

      天阴沉沉的,飘着细小的雨丝,将李冰一行人的衣服润湿。粗壮汉子带着李冰父子,沿着湿滑的山道攀上挡住江水河道的玉垒山,指着山下被山势阻挡弯向西流的江水江心,道:“李大人,那小土丘就是出现在那里。”二郎兴奋道:“父亲,你快看,真是巧啊,那个小土丘竟然就是在我们要开凿的玉垒山前。这对面,就是我们站立过的山岩啊。”

      李冰随意点点头,望着那片江水发呆。为什么小土丘会出现在这里?小土丘又究竟起了什么作用,才让蜀郡水患干旱一起被解决了?玉垒山阻挡了江水,以至江水不能进入蜀郡东部的平地,有那小土丘在,水就能流进去了么?没有道理,那小土丘的来历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作用!

      正当李冰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二郎被声响惊动,赶紧转身,只见一支箭急速飞来,正对着李冰的后颈。二郎惊出一身冷汗,此时李冰正出神地望着江水江面,对四周的异常一无所觉,这绝对是要命的一箭。无论如何,他要阻止!

      二郎快速移动身形,在离李冰后颈一寸的地方,伸手抓住了那箭矢。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仿佛皮肉正在剥离,可二郎却怎么也不敢松手。那支箭,好似有生命一般,去势不减,只要他一松开,就会插进李冰的后颈。

      雨逐渐大起来,鲜血合着雨水,自二郎的手臂蜿蜒流下。他嘶声大叫道:“父亲,快离开这里!”李冰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盯着二郎,急促道:“二郎,快放开,那支箭上有浓重肃杀的妖气,勉力相抗只会伤了自己。”说话间,那箭矢震动一下,向左偏移,仍旧对准李冰因转头向左移动的颈部。“不行,这箭邪门得很,我若放手,父亲就没命了!”二郎摇头,拼命抓住箭矢。“二郎,治水的方法你已经知道,只需要去做就可以。”李冰面露笑容,和蔼地说道,“放手吧。”

      只不过是,提早一点完成他说过的话而已。

      二郎神情倔强,加上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箭矢:“为人子嗣,岂能看着父亲死在自己眼前!”他能感到,箭矢向前的冲力越来越强,好似整个人都要被带上前去。

      “哈哈哈,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熟悉的怪笑声响起,“那支箭可是上古时,神界和妖界大战遗落在人间的无上法器,一旦发动取人性命,那个人不死,就绝不会停下来,你想要阻止,只是白白搭上一条命。”

      七张一模一样的人脸,挂着令人讨厌的笑容,齐齐出现在李冰面前。李冰怒视七怪,道:“你们还敢来送死!”七怪笑得更加放肆,指着二郎道:“我们怕的人,是他,但是郡守大人你看,你的乖儿子,已经没有办法救你了。我们这就来取你性命!”

      李冰抽出宝剑,抵住脖子,叫道:“二郎,你若不放手,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要记住,杀了那七只妖怪,他们会破坏治水。”二郎不得已,只能放开手,转头不看李冰被射中的那一幕。他没有任何犹疑,完全不顾双手的伤势,念动真诀唤出两刃三尖枪,含泪道:“父亲,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

      七怪被突起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竟忘了要逃。二郎用枪指着七怪:“今天我要让你们再也无法破坏治水,动手吧!”七怪一动不动,眼睛直盯着二郎身后的某一点。二郎奇怪,转头看去,就见那被七怪吓得呆住的粗壮汉子不知怎地,竟学他的模样,用双手抓住了箭矢。

      “怎么可能!”七怪爆出难以置信的怪叫,“一个凡人,为什么可以阻挡妖界法器!”二郎正要说话,手上的两刃三尖枪却剧烈颤动,挣脱出去,慢慢融进了粗壮汉子的身体。粗壮汉子大喝一声,双手使劲向下一掰,那箭矢竟然折成两段!

      李冰和二郎都震慑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而七怪,早已没了先前得意的劲头,吓得面如土色,身子筛糠似的抖动。一怪结结巴巴道:“也太……倒霉了。他说如果遇到的事,居然……会遇上。”另一怪惊恐道:“完了,遇上这事,他给我的护身逃跑的灵符,也没作用了。”余下诸怪呜呜而哭,齐声道:“我们只有等死……真不该那样想,连命也赔上。”

      “你们说什么!”李冰二郎心下诧异,也齐声喝问七怪。七怪还来不及作答,粗壮汉子忽地化作两刃三尖枪,飞回到二郎手中。七怪又是一阵颤抖,目光胶在那杆枪上,满脸恐惧。“把事情的始末说出来!”二郎提枪在七怪面前一晃,“快说!”

      七怪相互对看一眼,脑袋凑到一起,叽里咕噜说了一阵话,才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本来只是附近梅山上的小妖,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在我们面前,要我们去杀一个叫李冰的人。他告诉我们,你的本领很大,我们打不过你,所以,上一次我们才急忙逃了。”

      “那这上古的箭矢又是怎么回事?”二郎继续问,“就是因为这个,你们才敢再来?”七怪连连点头:“那支箭也是黑影交给我们的,说是有了那个,不用与你交手也一定可以要李冰的性命。他还给了我们一道灵符,即使被你发现了,也能用灵符逃走。最后,他跟我们说,如果射出箭,李冰没死,那就是我们死定了。”

      “就这些?”

      “我们就知道这么多,看在我们这么诚实的份上,你就放了我们吧。”

      二郎不听七怪求饶的话,举起两刃三尖枪就要刺向七怪。李冰示意二郎不要动手,眼神灼灼地逼视着七怪,问道:“你们什么都不清楚,与我也无仇怨,就任由人差遣来杀我?”七怪瑟缩退后几步,苦着脸道:“他告诉我们,杀了你,不让你在蜀地治水,就帮助我们成仙,所以……”七怪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们清楚地见到,李冰的神色越来越肃然。

      “你们,在这山中为妖多年,难道就不曾看到蜀郡百姓在水旱灾难面前痛苦挣扎?”李冰凌厉地扫视过七怪,“就算你们身为妖怪,不解人间疾苦,但是你们何忍,要剥夺我带给他们的希望?你们就不怕遭受天谴?”七怪讷讷说不出话,到这时候,他们连求饶的胆量都提不起来,只能低下头默默后悔。如果他们能再有一次机会选择,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二郎挥动两刃三尖枪,架在一怪的脖子上:“父亲,这眉山七怪只顾自己私欲,我这就杀了他们。”李冰阻止道:“二郎,放了他们。”“父亲,为何你要改变主意!”二郎有些着急,“放了他们,他们还会来杀父亲,破坏治水。”

      李冰微微摇头道:“不会的,二郎。他们只是受人指使,一时迷惑,经过这次,我想他们已经明白了。”七怪喜出望外,跪伏在李冰面前,拜谢道:“多谢郡守大人点化之恩,日后大人有差遣,只管到梅山报声消息,七怪绝不推辞。”

      说罢,七怪迅捷起身,准备离去。突然,李冰出声叫住七怪:“等一等!”七怪停住,忐忑地望着李冰,猜测他是不是反悔了。李冰指着江水中心,问道:“你们可知道,那里曾有一块小土丘之事?”

      七怪想了片刻,肯定道:“知道。”“那小土丘真是开明帝君的妃子所化?后来为什么没了?”李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小土丘在的时候,蜀郡为何没有水患干旱?”

      “郡守大人,就我们所知,你说的那个小土丘,是那妃子的身体。那妃子原名汝衣,是江水中的鱼妖,不顾一切与人相恋,起初倒也幸福。但真到了危机时刻,她那恋人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绝望之下,她跳入水中,散去自己千年修为,消除水患,救了全城的百姓和她那个恋人。她的身体化成了土丘,将江水分为两道,一道被她最后的灵气庇护着,穿越玉垒山,流向东边,一道则继续西流。当她的灵气用尽,土丘就消失了,而江水也再穿不过玉垒山。”

      李冰再次望向江心,神情纠结,连七怪什么时候离去都不知道。二郎心有不甘,盯着七怪离去的方向愤然问道:“父亲,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放走他们?”李冰这才回神,缓缓道:“仙与妖的区别,就在于仙人有慈悲之心,善察众生之苦,梅山七怪若执意以千万百姓的苦难作为交换条件,非但不能成仙,反会遭受天谴。他们能迷途知返,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理应给他们一次机会。”

      二郎点头称是,转而问道:“父亲,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枪会钻进大叔的身体,那之后大叔就不见了?大叔,是不是死了?”李冰看了看二郎手中的两刃三尖枪,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也许就只能解释为上天的眷顾了。”

      “父亲,我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二郎抬头望望天,忍住心底滑过的哀伤。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一个活生生人,在他面前消逝。李冰却又一次将视线移向江心,梦呓一般道:“二郎,如果我们改变筑坝的方式,不再截江筑坝,而是像那个小土丘一样,顺着江水筑起,不是一样可以分水?”

      二郎脱口道:“顺江筑坝,古人从未用过这样的方法,能行吗?”“能行,一定能行!而且,会有巧夺天工的效果!”李冰啪地一击掌,急速道:“二郎,你可还记得,在确定掘山的地点之后,我要你下江,把这一段江水水下的地势查看了一番?”

      “记得。这一段江水的河道,西边高,东边低。”二郎娓娓道来,“父亲说过,东边地势低,筑坝以后,更有利于江水流入掘开的山口。”

      “是的,是的。”李冰激动地手舞足蹈,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水光,“西高东低的河道,一个弯道,再一个弯道……二郎啊,我怎么这样胡涂,若不是听到这个传说,险些就误了蜀郡千万百姓!”

      二郎不解地看向李冰,想要问清楚,却被李冰的样子所染——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见过李冰如此失控——莫名其妙就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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