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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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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
国师大婚那一晚,她久立月下深夜不眠。清冷的月光照着莹洁的手臂,觉得肌肤生寒。
门被推开,一抹湖蓝身影闯了进来,带着夜间的寒气与雨露气,风尘仆仆。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来人,倒是爽朗地扬起一抹笑容。
“来找你蹭酒喝,不可以么?”一双黑靴踏进,他扬起眉梢,自顾自地坐下来,替自己斟满一杯酒。
她瞥了他一眼,好笑道:“你府上哪里的酒不比这里珍贵。”
“诶,话不是这样说。珍贵归珍贵,酒的醇香,还是数这儿最好。”薛凯拍拍桌子,挑眉爽朗道,“来坐,陪小爷喝酒。”
她坐下,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酒过三巡,已是微醺。
“这酒杯好生不过瘾,给我换个酒碗来!”
薛凯啧啧道,“你真是暴殄天物,好酒就是这样给你浪费的?”
“我是公主,有什么不可以浪费?”她梗着脖子脆生生地道,眼神迷离,手颤抖着不小心把满上的酒撒了一地。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
薛凯连忙稳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替她把酒杯放回桌上。
“我没醉。你干嘛抢我的酒?行行行,我不喝酒了,我喝这个……”
他眼见得她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白玉瓶来,倒出来的都是洁白的浆水,带有某种热烈而自由的味道,像是海洋。
“这是某海岛的水,你尝尝。”
“当真?”薛凯狐疑地饮了一杯,“居然无甚酒味。”
“可不嘛?天香阁,敢哄骗贵客吗?来来来,满上,喝这个……醒酒!”
他无奈地看着她倒了一杯又一杯,窗外的月亮逐渐上升又缓缓落下。
唐绍仪嘻嘻笑道,“这天香阁的一脉水,怎的如此销魂醉魄。”
薛凯握住她欲拿壶的手,轻声道,“别喝了,元嘉……举杯销愁愁更愁。”
“谁说我愁了?我能给你背《政论十八策》从小陆泽就逼着我背,我背得滚瓜烂熟了……对了,陆泽,他……”
“我能有什么愁?”她自嘲道,又举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我是皇太女,未来的天子,坐拥天下,我愁什么?”
“是,是,你不愁,你快乐得很。”薛凯无奈地道。不知为何,许是今晚这“一脉水”喝多了,人都有点晕晕乎乎,思考不太利索,只想随心所欲,出口便是许多不经思索的浑话,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
“我问你,你见过什么梅家小姐吗?”
“梅靖玉?梅姑娘我曾耳闻,却未曾见过。遥想马上英姿,也令人遐想的很。”
“什么梅姑娘……!”她啐道,“什么玉什么劲的,比得上这水后劲大?”
“你喝醉了。”
“没……”
清清月色,耿耿星河,窗外是一片黑蓝色的幕布,上面银星点点。今夜,晓月无风,但闻窗外风吹树枝惊起的悉悉簌簌声响。花落在地上,静悄悄的,怕扰了人语。晕晕沉沉之际,她支颐看着窗外出神,手中犹举着酒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唇上忽然覆上一片温凉。
风清月明。此时,一阵微风入窗,吹拂起她额间垂下的丝丝碎发。那片唇凉凉的,不似主人那般热情明朗,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亦带着放纵的决心与勇气。
她瞪大了眼睛,那双潋滟又迷离的杏眼顿时一片清明。唐绍仪推开他,喘着气,带有些恼怒和不解。
然而此时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
“你……莫不是在梦游。”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俊俏的脸,努力地想辨别五官,视线却逐渐模糊……
梦里一声轻轻的叹息落在耳畔,拂过淡淡的酒气与鼻息。
“你心中之人……是中书令乎?”
中书令是谁?她脑子一片浆糊,想要思考,却是再也运转不得。她不知道中书令代表着谁,也难得解开这三字的符号下的含义。就这样,一觉到天明,无忧无虑,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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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凯道:“天下之大,美酒和山水多得是。我们可以看尽塞外大漠的景色,游览于江南烟雨,又可雪夜乘一条小船,像张宗子那样围炉看雪。还有你喜欢的玉壶春、琼汁露,我们可以天天喝,你再也不必自斟自乐。我们以天地为席,四海为家。元嘉,与我畅游于天涯,你可愿意?”
绍仪轻轻将手从他手里抽开,轻轻地道:“谢谢你,惜研。只可惜,我属于天下,不可能耽于山水,只为自己。百姓,还等着我。”
他后退几步,哑然失笑。“好,你有你的百姓和江山。我薛凯,在江湖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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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斑驳。月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一阵微风吹过,吹起她的裙摆。
一两声猿鸣划破了夜晚的宁静,随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草木皆兵,皮毛皆寒。
“陆……泽?”她猛然回头,去寻找那令人心安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喊了他的名讳。
“臣在。”陆泽从身后走上来。
“你怎么走在我后面了?你走在我前面吧,不,还是旁边吧。”
“臣觉着走夜路不安全,走前面只看得到路无法及时照应公主,于是紧随公主身后。”陆泽解释道,然后顺从地走到她旁边。
“不必……就这样就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古人这诗句。今夜花有清香,月也有阴,旁边还有佳人相伴,只是这佳人,却不知是谁家的归属品。思及此,唐绍仪不免有些许怅叹。
“今夜云淡月明。”
她抬头,果然见淡淡的星云下是掩映不住的明晃晃的白月光。这样的好景,应该心境顺遂的时候观赏,才觉得甚为怡人,方不辜负了这不可多得的良辰美景。可是如今她的白月光就在身边,她却碰也不得,只得呆呆地长大嘴巴,道一声:“是啊。”
“臣记得公主的绿绮堂,庭院里的月色也很好。”
“你去过?”
绿绮堂是祁顺皇后的生前处所,宜宗为打造它,耗尽许多心血。并不是金玉满堂,而是绮罗满屋,静谧满室。别具匠心,巧夺天工。自从母后去世后,她就很少涉足绿绮堂了,任那里的花开花谢又一年。
“说来惭愧,臣中状元那年的琼林宴,被同僚灌得没法,就中途离开去醒酒。半醉半醒间,走着走着就不辨了方向,不知走到何处。直到走进了一个庭院,绿萝遍植期中……那里的月色,真的很美。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就是绿绮堂。”
那一年的进士登科,听闻状元郎俊逸无双,一身绯红状元袍夺得了无数京城贵女的倾心。可惜她并未出席那天的琼林宴。
“我的母后很喜欢绿萝,父皇为了她,不惜耗费国力,派人搜罗全国所有种类的绿萝。”她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国师,“国师心里,一定很鄙夷这种做法吧?只为了一己之好,而罔顾了民众的利益。”
陆泽愣了愣,看向她,竟是笑了。“人有所爱,有所好。若能在能力所及之内完成心愿,也未尝不可。若让泽身居高位……也未必能事事约束好自己。或许会昏庸无道,也未可知。”
那道笑容温温柔柔,融合了无边的月色。明明只是清清浅浅的一个微笑,却让她的心好似被猫爪儿挠了一下似的,怎样也纾解不了。
这般禁忌的话语要让别人听起来便落了点谋逆的意味,可是唐绍仪信他不会,而他竟也不怕,就如此当着她的面这般说出来。
“不会。有国师在,便天地清朗。”
“是么?”他愣了愣,弯唇笑了笑,目光望向那一轮明月。“公主就如此信任臣么?”
“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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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在愁什么?”一双黑靴映入眼帘,一转眼旁边便已落座。
唐绍仪放下酒杯,轻笑。“我没有什么可愁的。”
“还说没有?我看你都愁丝系在两眉梢了。”薛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薛小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有空?”
“怎么水云间倒成了公主的后宅么?我也不可以来了?”
她摇头。“尝尝这杯阳春。”
“唔,好甜。”
“是甜了一点。”
“茶本味苦,甜又有何趣?”
“这世上有人喜苦,有人喜甜,有何不可?”
她叹道,举起酒杯。“薛小公子说的话越来越玄乎了,我都快跟不上你了。若这速度下去,来年的博学宏词科,必有你的一杯羹。”
Mom 醉酒
“你喜欢上朝吗?”
“不喜欢。”
“你喜欢背政策政论吗?”
“不喜欢。”
“你喜欢吃烧饼吗?”
“喜欢。”
“那……你喜欢唐绍仪吗?”
“唔……”
她等了老半天,惴惴不安,没想到他动也不动,眼皮也没有再翻过一下,竟像是睡去了。
她叹口气,就在转身而走的那一瞬间,袖袍被一扯,她撞入他的胸口,落入一个酒香凛冽的怀抱。
“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