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97、湖心之岛

　　我乘着一只两头尖的小船，慢慢地驶向湖心岛。
　　如果说，朱雀湖形似朱雀，那么湖心岛就在它心脏的位置。这个不大的小岛四面环水，与湖岸并无接壤，也未被开发成旅游景区。从岸边看去，岛上尽是郁郁葱葱、高高低低的树木，常有鸟儿飞起飞落。我在咫尺住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从没见过有谁登上湖心岛。
　　赵化沉默地立在船尾，一下一下地摇着手中的长桨。木桨拨开清清的水波，水波上泛着粼粼的微光。赵孽蹲在船头偷乐，不时瞄一下船尾的赵化。
　　刚开始，赵化竖着眉毛坚决不同意带赵孽去湖心岛。他怀疑赵孽救我是别有用心，甚至怀疑他和那个老妖怪是一伙的，在使苦肉计。
　　我明白赵化说的有道理，但万一他猜错了，将赵孽就这么丢在那里不管不问，那么赵孽再次被捉住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我苦口婆心地劝说，几乎算是求了他。小红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更是全力劝和。可不管我们怎么软缠硬磨，赵化始终不答应。
　　后来，赵孽跪下来朝着他磕了个头，说自己不配得到他的谅解，也不敢奢望他的信任。如果这次，只有用自己的尸体才能证明清白，那么他愿意去A集团自首。赵化阴沉着脸思忖了片刻，最终同意他留下来。

　　湖心岛上，层层绿树的环绕中，有三间简易的平顶小屋，由小臂粗细的圆木搭建而成。屋子很小，每间只容一张床，连椅子都放不下。小屋围着一株一人粗的老树而建，茂密的树冠遮住了风雨，也遮住了阳光。小屋的墙壁上、屋顶上，绿油油的青苔随处可见，还长了不少野生蘑菇，小小的伞盖十分饱满。
　　按小红说的时间算一算，我离开咫尺没多久，他们便搬到了这里。从古朴雅致的咫尺，到这简陋到极致的小屋，这段日子，他们怎么过的？
　　段续和正源不在，蝶薇在唯一的一张露天石桌上摆开茶具，点火烧水。几个月不见，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虽然依旧那么美丽，也依旧是一身白衣，但从前的她就像是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眼睛澄净清澈。而此时的她，眼角泛着微红，多了几分妖艳，也多了几分戾气。
　　“蝶薇，我来了。”我轻轻走过去。
　　她没有理会，继续从茶罐里选着茶，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痂还是红色的，似乎血刚凝住不久。
　　“你受伤了？”我惊呼一声，想仔细看看她的伤口，她却一言不发地闪身避开。
　　是了，她应该是因为救才受的伤。我是曼殊沙华的转世，她能这么帮我已属不易，心里觉得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我来吧。你受伤了，歇会儿！”
　　我伸手想接过茶罐，却被她一抬手推开。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耐，“还是我来吧。你不连累别人，就已经万幸了！”
　　我讪讪地收回手，“对不起，连累你们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
　　她冷笑一声，“是啊，你不是故意的，还真是无辜！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差点丢了全部修为！”
　　“我~”我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我无法选择前世，也无法摆脱前世，它就像血型一样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我有意也罢，无意也罢，他们受的伤害确实是我造成的。更糟的是，平凡如我，压根无法去弥补他们受到的伤害……

　　“觉~得~委~屈~，你~走~就~是~了~”赵化从屋子里出来，边走边说，“现~在~屋~子~紧~张~，你~走~了~还~能~腾~出~一~间~来~”
　　“段续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蝶薇从陶罐里捡着白菊，放入茶盏中，微微朝赵化那边侧了侧脸，“百余年前，从夜叉口中死里逃生之后，我便不欠你主子什么了，更不欠你的。你少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
　　“你~对~舒~华~客~气~些~，我~自~然~会~对~你~客~气~些~”
　　“她刚到我就泡茶，还不够客气么？”蝶薇将茶水缓缓倒入茶盏中。
　　赵化的眼中浮出几分鄙夷，“愿~生~生~世~世~给~她~做~婢~女~，当~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端~茶~倒~水~是~你~份~内~的~事~”
　　“啪！”蝶薇一掌拍在石桌上，桌面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纹。她柳眉倒竖，“你真拿我当婢女了！”
　　“当~然~！你~也~是~因~此~才~留~在~这~里~的~。怎~么~，现~在~觉~得~委~屈~了~？
　　“你！”
　　“赵化够了！“我赶紧上前低声止住了他，”事情因我而起，蝶薇有理由生气。“
　　“哎呦呦，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就吵起来了呢！”赵孽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揉揉鼻子，看了看形势笑嘻嘻地朝蝶薇边上靠去， “美女别生气！你长的真美，比那位好看多了！”
　　蝶薇没理他。他厚着脸皮伸出手，搭向她的肩膀，“不过啊，你待客确实不行！我们两个一宿没睡，饭也没吃，到你这里连个粗茶淡饭也没有，只有几杯清水，也太寒碜了！“
　　“滚！“蝶薇身形未动，长发无风自舞，赵孽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哎哟！这年头美女怎么都这么凶啊！“赵孽揉着屁股站起来，”我正要说，你不会做饭没关系，我来做啊！“
　　蝶薇眼睛一瞪，一阵沙石飞起，劈头盖脸朝赵孽砸去。他“哎呦”一声又跌倒了。
　　“我去买吃的。“蝶薇拂袖而去。
　　“不用了~”我话还没说完，蝶薇已经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赵孽“呸呸”地吐着嘴里的土，摸着脑门上的大包咕囔道，“这女妖吃起醋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我心里本来已经很难受了，又听他这么瞎掰扯，说话便带上了七分火气，“你不知道情况，瞎凑什么热闹？！你看，你把蝶薇气走了！”
　　赵孽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正要发作，但用眼角余光扫过赵化之后，立即摆出了一副小媳妇般哀怨的表情，“舒华姐姐，我这是帮你，你讲不讲理啊！”
　　“我怎么不讲理了!蝶薇已经受伤了，你还故意气她！”
　　他嘿嘿一笑，讨好地看了眼赵化，“我很怜香惜玉的好不好！但是她欺负我哥，我这个做兄弟的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闭~嘴~”赵化瞪了一眼赵孽，“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赵化转向我，“舒~华~，这~里~没~有~别~的~吃~食~，只~有~蘑~菇~。我~早~晨~采~了~些~，马~上~给~你~做~。“
　　“谢谢，我还不饿，”我叫住他，“你实话告诉我，段续和正源是不是伤的很重？”
　　他平静地看着我，“正~源~暂~时~寄~养~在~古~教~授~那~里~，他~很~好~。段~续~受~了~点~伤~，但~是~死~不~了~。”
　　“那蝶薇呢，她伤得重吗？”
　　“她~也~死~不~了~。”
　　“蝶薇她到底怎么了？”我有些艰难地问，“她看起来和从前不太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想看进我的心里。片刻之后，他挑了挑眼角移开目光，用轻松的语气说，“还~不~是~你~们~之~间~那~点~情~债~，她~越~发~在~意~了~呗~”

　　段续与曼殊沙华之间的情愫一直都在，可以前蝶薇并不是这样的。难道最近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我忽然想到了手机里的那段录音，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那次，那次的事蝶薇知道了？那次，那次我和段续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不会了！那是一次误会!我和段续不可能的！我直接跟蝶薇说她可能不信，你要帮帮我，让蝶薇相信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里似乎翻涌着什么。“你~想~多~了~。她~最~近~帮~段~续~压~制~心~魔~，情~绪~波~动~大~，所~以~对~那~点~情~债~格~外~上~心~”
　　“是，是这样啊。”我磕巴着说，“那，段续他的心魔怎么样了？”
　　“还~好~。”
　　那就好，我稍稍放下了心。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我必须要向他求证。“赵化，我是曼殊沙华的转世，对吗？”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我~早~就~告~诉~过~你~，但~是~你~不~信~。“
　　我语塞。
　　“你~的~房~间~已~经~腾~出~来~了~，先~去~躺~会~儿~吧~。我~去~给~你~做~吃~的~”
　　“我来做！”赵孽抢着说，“你去歇着吧，哥！”
　　赵化扫了他一眼，转身拎起老树根下的一只竹篓，“你~手~脚~不~干~净~，做~的~东~西~舒~华~不~能~吃~”
　　赵孽尴尬地笑笑，“成！我做的饭舒华不一定吃的惯！那，哥，我也去躺躺了，我睡哪间？”
　　“这~里~”赵化指了指长满了青苔的大树根，背着竹篓转身要走。
　　“那个，赵化，”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赵孽他为了救我，大冷天淋了一身的水，在地上睡会生病的。要不，把你那间暂时借给他躺躺吧！”
　　“我~要~结~婚~了~，我~那~间~让~给~你~了~！这~里~只~有~三~间~屋~子~，没~有~多~余~的~。你~要~是~愿~意~，大~可~以~和~他~一~起~躺~。”
　　赵化轻飘飘地说完，留下一脸错愕的我和一脸愁苦的赵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