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95、逃出生天

　　藏经楼和院墙之间，有一口干涸的井。情急之下，我和赵化藏进了井里。
　　就着井底的一点积水，我洗净眼睛上烟雾弹的粉末，才勉强睁开了眼睛。赵孽懒洋洋地坐在井底的一角，抱着胳膊看着我。
　　“你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笑嘻嘻地问。
　　我靠着硬邦邦的井壁，看着井口大小的夜空，“我的身份倒是很平常，可是好像，我有一个不一般的前世。”
　　赵孽升调“哦”了一声，“跟我同病相怜嘛！”
　　“才不是，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放不下前世的人和事，自己陷在里面不肯出来。可我被硬生生拖进来的。”
　　“哝，你自己也说到关键点了，我们的区别是，我记得前世的一些事，而你不记得。所以啊，” 赵孽两手一摊，“都是身不由己。”
　　是啊，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我确实是曼殊沙华的转世，又记得从前的事情，也许很多事情会和现在不同。说到底，我和他都是在轮回中沉浮的可怜人罢了！
　　沉默了一阵，我问他，“你，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收买了”
　　“这个嘛，啧，” 赵孽咂着嘴摸了摸后脑勺，“一来呢，我最近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债。二来呢，我想帮帮你。”
　　“啥？你把我骗出来，还是帮我了？”我好笑地问。。
　　“就你，切！”他不屑地瞟了我一眼。
　　“我不来，他们也会找别人。就你这智商，从商场里搞个塑料模特儿伪装伪装，没准你都会上当！到那时，才是无计可施！我只有先答应下来，才能稳住他们，再设法帮你！”
　　呵，到这时候还不忘损我！不过呢，看在他救了我的份儿上，我不打算计较了。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我问。
　　“这说来就有趣了。” 赵孽说，“下午，一个大脑壳的男人找到我，一见面就说谢谢我照顾他外甥女。我就奇怪了，问他外甥女是谁？他盯了我半晌，说了声抱歉，说认错人了，然后就走了!晚上我正睡的好好的，那个男人又来了。这回他拿出你的照片，说让我帮忙把你引出来！”
　　“一伙的，都是一伙的！”我忿忿然，“白天他们是想找赵化，结果不知怎么的顺着长相摸到你那了！然后呢，他们查清了你的底细，就想让你冒充我他。”
　　我把这一天的事情大致跟赵孽说了下。
　　赵孽托着腮听我说完，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你能看见鬼？怎么听着怪怪的！哎对了，其实有件事情我很想问你。你是不是做微整容了？才几个月不见，我差点没认出来。”
　　“什么呀？”我一头雾水，“我真的变了？”
　　他点点头，“虽说还能认出是你，但明显长的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觉得？”我摸着自己的脸紧张地说。
　　“瞧瞧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又没变丑，这么紧张干什么。”他抬头看了下夜空，“不知道，躲在这里能拖多久呢？”
　　“什么叫拖多久？你的意思，他们还会找到这？”
　　“你以为呢？”他白了我一眼，“就凭我们俩，能从他们手底下躲过？不过拖延时间罢了，等我哥他们来救我们。我是在赌，看是我哥快，还是他们快。”

　　我忧心忡忡地坐着，抬头看了一眼光溜溜的井沿，在心里祈祷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对此，赵孽倒是相当乐观。用他的说法，这口井易守难攻，即使他们找到我们，只要我们不主动攀着绳子上去，他们就很难把我们活着弄上去。
　　“你看啊，这井有深又窄，井底只能容下两三个人。从上朝下看黑不溜秋，压根看不清井底的情形。他们想要一个活的你，自然就不敢乱开枪。“
　　“你再看，这井壁光不溜秋，上下都得用绳子吊着。如果他们想派人下来强行将我们捆了拉上去，这人只能一个一个地派。井底小，拳脚施展不开，我俩又是以二对一，即使没有百分百的几率获胜，也能和他拉扯好一阵。”
　　他这番话虽有些道理，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个巨大的漏洞，不过一时也想不明白。后来，我终于知道那个漏洞出在哪里，是赵孽在战术上出了问题。可惜，已经迟了。
　　但是当时当地，我想着既来之、则安之，索性静静地坐井观天。
　　“赵孽，”我认真地说，“今天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冒那么大的险来救我？我可没有金条给你。”
　　赵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要不是我哥喜欢你，我才懒得救你呢！”
　　呵，原来是想借机讨好赵化呢！我懒得分辩，继续坐井观天。

　　仅仅十几分钟之后，我和赵孽被捆做一堆，浑身透湿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还塞着团破布。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夜里的气温不到十度，再加上衣服都湿透了，被夜风一吹，更是冷得彻骨。这回，不管能不能逃过，恐怕都免不了要大病一场了。
　　那口被赵孽寄予厚望的枯井，很快就被攻陷了。
　　他们发现我们之后，一言不发地甩下两条老长的绳子，然后便开始往井里灌水，一盆又一盆，兜头泼下。我和赵孽都是旱鸭子，就赌他们不敢弄死我，在冰冷的水里咬牙硬撑着。
　　水没过胸口时，赵孽沉不住气开口了。他冲着井口大喊，“你们再灌水，这女人就要淹死了！“
　　水仍一盆接一盆地往下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名黑衣人阴恻恻地回应，“董事长说了，等尸体浮上来，仙人有办法把她救活。至于你么，哼哼！”
　　赵孽哆嗦了一下，继续扯着嗓子冲井口喊道，“她说了，她要和我同生共死！”
　　阴恻恻的声音答道，“董事长还说，她要是听话，你做过的好事既往不咎；她要是不听话，你就是死了，也要先救活了再架口锅把你煮了！”
　　仙人能让死人复活，我和赵孽对此都深信不疑。脑补了一下赵孽死而复活后，被放在锅中烹制的画面，我和赵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很有默契地抓住了绳子……

　　钟楼上，传来了厚重的钟声，到了僧人们起身的时间了。这群人虽然不惧怕僧人，但显然也不想多惹麻烦，因此他们派出了一个出去探路，想寻一条绕开僧人的路径。我和赵孽垂头丧气地蹲着，不知道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寺里的晨钟，要敲满108下。在敲到60下的时候，探路的回来了。他弯下腰，在轮椅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轮椅上的人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一夜不眠，这位残疾的董事长很显然已经精力不济，但他仍坚持亲自指挥，可见志在必得之决心！他扫了我一眼，低声下了个命令，“这两个，一起抬走！”
　　我这是彻底玩完了吗？我还没来得及悲伤，只听见“哎呦”一声尖叫划破天际，一个重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轮椅前面，将路面的青石板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个重物，正是这会儿消失不见的仙人蓝谒。他摸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服，抱拳向轮椅上的那位陪着笑脸，“小仙百般努力，总算是没砸到董事长，万幸，万幸！”
　　老妖怪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冷冷地说，“蓝谒，我派给你的活儿，你完成了吗？”
　　蓝谒尴尬地收了收笑容，慢条斯理地手搭凉棚，朝空中张望。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忽然，蓝谒中气十足地朝着空中喊去，“有佛宝镇寺，在这里使用魔力会受到反噬！识相的，就别插手今天的事！”
　　“哈哈哈~”云端里传来熟悉的笑声，“不疯魔不成活，惧怕这点反噬，还算什么邪魔歪道呢？”温润如玉的声音带了几分凌厉，不急不缓地说着。
　　是他！数月不见，一会儿听主持说他危在旦夕，一会儿又听赵化说他安好无恙，我也不知道该信谁的。
　　我以为，自己和他再会无期，便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的样子，不去想他的声音……此时再次听见那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我登时便红了眼眶，好在黑暗中没人注意到。
　　明明很想很想他，此刻我却盼着他快点离去。在咫尺待了那么久，反噬的意思我还是懂的。蓝谒的话意味着，他越使用法力，对自己的伤害越大。我不想让他因此受伤。

　　蓝谒忽然闪到我身后，用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忽然我的心窝，“你，你要是敢再靠近一步，我杀了这女人！”
　　尖锐的刀尖刺穿了衣服，直直抵在我的皮肤上。虽然漆黑的夜空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但从蓝谒的反应上看，段续应该是离我越来越近了。
　　“哦？你要杀了她？”那熟悉的声音沉沉说道，“她死了，第一个饶不了你的，就是你的主子。”
　　“你当我不敢杀她？”蓝谒在我身后叫嚣着。仿佛示威一般，胸前的那把利刃又抵近了一分，浅浅地刺进了我的皮肤，疼得尖锐。
　　“哼，我只要留下她的魂魄就行，她的肉身要来何用？再说，她是天弃之人，杀她一不违天理，二不伤修为，杀她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哈哈哈~”段续一阵狂笑，“既然你知道这具肉身可有可无，还敢拿来要挟我！”
　　没等段续说完，蓝谒气急败坏地甩下我，将蓝色的匕首化作弯刀，飞入夜空冲进一团黑暗当中。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空气中涌动着的巨大气流和不绝于耳的兵器碰撞声，告诉我正有一场恶斗。
　　他们这厢还胜负不明，一道绿色光影和一道紫色的光影一左一右地从远处飞来，也搅入那团黑暗之中。一声巨响之后，空中显出了四个身形——手持蓝色幽光的蓝谒，甩着绿色长鞭和舞着紫色长枪的陌生仙人，还有挽着剑花的段续。

　　以一敌四，段续虽然占着上风，但是一时也无法脱身。
　　我不再挣扎，顺从地被两名黑衣人四脚朝天地抬着，眼睛却须臾不愿离开那个被围攻的身影。原来，在他看来，我这具肉身是如此的可有可无……也对，这具肉身只属于我，不属于曼殊沙华。我身上与殊华无关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值一文吧……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数。也许我的命运，就这样吧。而我，居然以如此狼狈的模样，见了他这最后一面……不知道，这个老妖怪将我重塑成另一个人后，会不会更像当年的曼殊沙华。如果能因此还给他一个曼殊沙华，也挺好的……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