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90、心念所致

　　“切，差点忘了，我只剩半条魂了。”马面讪讪地收回手，重新缩成一团。
　　“姑奶奶，我简单点说吧，那枚护身符已经离身，你只要集中精神，使劲想一个念头，那枚铜币就能帮你实现！但是这个念头一定得简单，不能太复杂。另外，你的精神越集中，铜币的威力就越大，一直到它里面封存的力量耗尽。”
　　他说的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我指着他半透明的身体问，“你既然是和他做交易，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马面顿时泄了气，抱着膝盖郁郁地说，“那老头怕我走漏消息，让手下扣了我。我想逃走，被他们用仙家的物什鞭打了一顿，就成了这样了。”
　　“你这叫与虎谋皮。”我木木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马面忽然叫起屈来，“翩翩在阳间，我在阴间，我保护不了她。她长期在寺里，一切妖魔不能接近。可是，如果一个人想伤害她，就太容易了。”
　　“你怎么不去找段续他们商量？”
　　“我也想去啊！可那咫尺现在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啊！”马面郁郁地说，“其实呢，我落到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我不仅出卖了你，这么多年也帮着段续做了许多坏事。但是，我不后悔。”

　　他的话刚说完，车门“哗”的一声打开了。阳光照了进来，马面躲闪不及。他的皮肤接触到阳光的部位，就像被硫酸泼了一般，腾起一层白雾。马面低声呻吟一声，躲进了黑暗里。
　　那四人衣衫不整、精疲力尽地踏进车门。驾驶座上的那人将外套重重地摔在椅背上，咒骂道，“妈的，累死老子了！”
　　领头的那个斥道，“开你的车，少废话。要是迟到了，我们全得受罚。”
　　驾驶座上的那位不平地哼了一声，点了支烟放心嘴里，将车发动了起来。

　　车重新动了起来，我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不管我和曼殊沙华是什么关系，现在的这条命，是我自己的。马面说的没错，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逃出去！如果马面说的是真的，那枚护身符随愿而动，那还是很有希望逃脱的。
　　可是，该怎样使用呢？让车重新停下来？不行，那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我依旧在他们的手掌心。
　　让绑着我的绳子松开？这也不是眼下最要紧的，因为即使松开了，我也打不过他们。
　　让他们集体晕倒？不行，我连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即使他们晕倒了我逃出了这辆车，也找不到回去的路，难保不被他们的同伙捉回去。
　　到底怎样才是最稳妥的？我努力地思考着。赵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离开藏宝阁，那就说明，只有在那里才是安全的！一个念头慢慢地明朗起来。
　　开回寺院去，开回寺院去！我摒除杂念，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念着这一句话。
　　车身猛得一顿，接着向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真的管用！我更加卖力地念着这一句话。

　　车开的越来越快，车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那四人围着方向盘和操纵杆一阵猛烈的转弄，可车的速度和方向已丝毫不受他们控制。领头的那人抓起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看样子是准备求救。
　　不行，不能让他求救，可怎样才能阻止他？
　　我稍一分神，车身一阵猛烈的晃动，那人手中的手机飞到了中间那排的座位上。就在他跨到中间那排，捡手机的那一刹那，角落里那个半透明的身体猛然跃起，撞进了他的身体里，与他的身体重合在一起！那手指粗的铁链，赫然出现在黑衣人的手腕上。
　　那人转过头，贼兮兮地冲我笑了笑。另外三人还在方向盘前忙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这，这就是鬼魂附体吗？我稍一分神，车身又晃了晃。

　　他斜着身子捡起座椅上的手机，借着车身的晃动挪到到最后一排，施施然坐定。他将没有解锁的手机举到耳边，煞有介事地说话起来。
　　“董事长，我们的车忽然失灵了。”
　　“是。本来好好的，车身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车里所有的设备都失灵了。”
　　“这倒没有。车一直在开，越开越快。只是，是朝着相反方向开。”
　　“对，是朝着落霞寺的方向开。”
　　“没有，我们并没遇到可疑的人。”
　　“好的。”
　　“好的。”
　　“是！”
　　他放下手机，冲我挤眉弄眼做了个鬼脸，用衣襟遮住手腕上的铁链，沉声说道，“大家不要慌，系好安全带在座位上坐好，仙人很快就会来帮我们。董事长交代了，从现在开始，女人和鬼由我亲自看着。”
　　“妈的！”叫丹心的狠狠地骂了一声，“一定是那个神仙的法术出错了！照我说，今天这些破事都该算到那神仙的头上，和我们哥几个没关系！”
　　“丹心说的有道理。”碧血补充道，“之前大哥就向董事长提过，这车古怪，我们不一定能驾驭，得请那位神仙来押车。董事长同意了，倒是那个神仙不肯，偏说什么，他来了反倒会暴露目标什么的。其实，就是怕事而已！”
　　“是啊，”驾驶座上的那位也附和道，“大哥，要不我们哥儿几个口径一致，把这事推到那神仙的头上！”
　　他们的“大哥”沉吟片刻，冷静地分析道，“话虽这样讲，但是我们还指望那个仙人来救我们，见到他还是要客气点。等到了地方，我们一起去见了董事长，再跟他翻脸不迟。”
　　“还是大哥想的周全！”其余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飞快地向前跑着。自然，连个神仙的影子也没出现。过了一阵，驾驶座上的那位终于绷不住了。
　　“大哥，”他扭过头说，“这仙人怎么还不来？再过个十分钟，这车就开到寺门口了！”
　　“不用急。就算开到了寺里面，仙人也能把我们救出来。”他的“大哥”懒洋洋地说道。
　　“可是大哥，那仙人真的靠得住吗？”丹心问道。
　　“大哥”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仙人靠不住，难道你靠得住？”
　　“丹心，你怎么能跟大哥顶嘴！”碧血斥道。
　　于是，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十分钟后，车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我猜想，应该是到了。
　　我心念转换，悄悄地消了捆住自己的绳子和安全带。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集中精神，也没法消除马面手脚上的铁链。也许，这铁链的能量不是小小铜币能匹敌的。我抱歉地看了看他。
　　我坐在后排，看不到车到底停在哪里。但是从周围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因为，车刚停下，就有人上前叩响了车门。
　　驾驶座上的那人迅速拉开车门下了车，再反身关上车门。这一开一关之间，我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土黄色衣角，那是僧袍的一角。我心里一暖。
　　那人打发了前来问话的僧人，打了个“OK”的手势坐回了车里。马面转过头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集中心念，努力地想着“让他们动不了！让他们动不了！让他们动不了！”
　　可是这一次，我的意念失灵了。他们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抱怨着四肢沉重感。
　　“妈的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驾驶座上的那人抱怨着。
　　也许，是护身符的力量用完了吧。我不得不开始思考，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逃跑，最有可能成功？不过，我并没来得及想明白，因为马面忽然拉开车门，将我推了出去。
　　“跑！”他大喝一声。

　　猛然从幽暗逼仄的车厢里出来，我被晃花了眼。
　　我踉踉跄跄跑了几步，才辨明了方向和位置。晚霞同往常一样，映红了小半个天空。山门前的银杏树也同往常一样，盏盏金叶飘零一地。我不禁有些恍惚。我觉得，从自己被劫走到现在，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可其实不过两三个钟头而已。
　　刚才前来问话的是个“深”字辈的僧人，他还没走远。也许因为马面的那声大喝，他留意到了这边的异样，迅速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舒华护法找到啦！舒华护法找到啦！”
　　“秃头！快带她进寺里躲进起来！”马面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同那三个追过来的保镖缠斗起来。

　　我只知道，马面是鬼差，却不知道原来他那么会打架。他手脚都被铁链拴住，不能完全施展开，但以一敌三却丝毫不落下风。尽管他拳脚了得，但如果我就这么一个人跑了，也难保他不被再次捉回去。
　　零零散散又有几名僧人从寺里跑出来。我来不及向他们解释，只请他们快去帮帮马面。他们和几名香客上前，试图拆开缠斗的几人，却纷纷被那三个凶徒撂倒在地。
　　“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马面一边撂倒那个叫丹心的，一边焦急地喊着。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我大声说。
　　“你要是不想让我白死，就快点躲起来！帮我照顾翩翩！”
　　这句话刚说完，一个黑衣人扯住他手腕上的铁链猛地一拉。这一拉，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被从那具躯体中拉出，生生地暴露在阳光下，就像被浸泡在强酸中一般，迅速在惨叫声中被腐蚀殆尽！那副铁链颓然落下，落在金色的银杏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