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84、暗中下药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一声炸雷响在我脑子里。
　　我将前前后后的事串起来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人找到老板娘，和她做了笔买卖，要朝我的饭里下药，为期一年。
　　为了确保下药成功，她破例给我免费，引诱我尽可能多的去她那里吃饭。那人预支了我一年的饭钱应该是真的，但是他还付了另外一笔钱，那是下药的辛苦费。

　　“谁？”我下意识地问。
　　“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你还想跟我做交易！”我怒极反笑，“你给我下药，我可以去告你，你明白吗？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保证不追究你的责任。”
　　梅如眼中的讥笑一闪而过，“告？你有证据吗？”
　　“你！”我怒了，“我没有证据不错，但是我可以向寺内所有‘幽’字悲法师禀明，包括幽戊法师！”
　　梅如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舒华，他能买通我，就能买通别人！你再想想！”

　　我在这世上并没有仇家，是谁会为了坑我如此破费？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明白！
　　怎么办才好？
　　我想了想，开口说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好！”她惊喜地说。
　　我冷笑一声，“我先问。那人是谁？”
　　“是个年轻男人，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个子很高，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
　　“这不是等于没说么。”我斜睥了她一眼，作势要走。
　　“还有，”她迟疑了一下，“他的本领很大，好像不是普通人。”
　　“什么叫本领很大？”
　　“这~”她踌躇了一下，“这算是第二个问题了。你先回答我，那女人是谁。”
　　我想了想，“一个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已经死了么？她叫什么名字？”她疑惑地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我提醒她。
　　“他~”梅如犹豫了一下，下了决心般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他有能力干预人的来生。”

　　直觉告诉我，能改变人今生来世命运的，就一定不是人。我没有这样的仇人，所以，那只能是曼殊沙华的仇人。
　　我忽然觉得很累。为什么曼殊沙华的恩怨情仇都会被强加到我身上？难道在冥冥之中，我和她真的有什么联系？
　　“舒华，”梅如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唤回，“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你也没能告诉我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呀。”我将她呛了回去，“换个问题。”
　　“那女人死了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
　　“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
　　“不对啊，”梅如自言自语道，“他没出家之前认识的女人我都认识，并没有很久之前死去，又能让他念念不忘的。他出家三年之后，就住进了藏宝阁，更不会认识这样的女人。难道，是那三年间认识的香客？”
　　“轮到我了。”我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你给我下的，是什么药？”
　　“一种透明液体，我没看出和水有什么区别。那人要我保证，让你每顿饭吃下一滴。不过你放心，给你吃之前，我自己尝了两顿，没什么不舒服，应该是没有毒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给了一种成分不明的液体。从她这里能打听到的，恐怕只有这些了。
　　“舒华，”梅如接着说，“你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吗？”
　　“我没见过。换个问题。”
　　“是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见过。那，既然她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要还俗？”
　　“我只知道，幽戊法师念及过往，伤感不已，所以决定还俗。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也不会再回答你的了，再见！”
　　我转身向院门方向走去，梅如在我身后激动地说，“那女人是他的母亲对不对？他想完成他母亲的遗愿，成家立业，才决定还俗的，对不对？”
　　呃~，她的思路还真是清奇！我径直回到院子里，将她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幽戊法师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待在屋子里。我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正在井边打水。看见他的那一瞬，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我和梅如说话的地方，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他，听见了吗？
　　“法师，出来打水啊！”我有些窘迫地说，“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他将水桶拎下井沿，舀了一瓢，细细地洒在院子里的地面上。
　　“您在洒水？”我没话找话说。
　　“是啊，”他抬起头，朝我和善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秋天天气干，有段时间没下雨了。洒点水，灰尘不容易扬起来。”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淡然从容。虽说，我并没有将他的事情和盘托出，但毕竟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向梅如透露了一点，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看他的神色，并不像生我气的样子。可他的大度和宽容，让我愈发无地自容。最终，我还是决定把一切如实相告。
　　“法师，我刚才和千佛斋的老板娘聊了会天。”我红着脸说。
　　“我知道。”幽戊法师轻描淡写地说着，平静地洒着水。
　　“您都听见了？”我脸上的火越烧越旺，“对不起，我不该把您的事情拿出去乱说的。”
　　“没关系的。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是我母亲看中的儿媳妇，我很了解她。她是个善良的人，只是太执着。她想要的东西，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搞到手。即使你不说，她也会用其他办法知道的，你不用自责。”
　　“不管怎么说，是我不好，真的很对不起。”
　　“舒华，”幽戊法师走回水桶边，又舀了一瓢水，“其实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与她的一番对话，我又怎么会知道，她试图去干预来世。”
　　干涉来世？我这才发现，自己只顾着关注下药的事，对这个交易的另一面反倒没有多想。她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才做了这么一笔交易？因为来世？这也太玄乎了。
　　“法师，她只是与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做了笔交易，并不能因此说明，她试图去干涉来世。”
　　“执念成魔，她与我是同一类人。”幽戊法师淡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是向那人求取了，她和我下一世的姻缘。”
　　“这~”我一时无言以对。
　　“她的心结由我而起，离开前，我会了结这件事。”
　　我正想问问幽戊法师，是否需要我向梅如传个话或递个信什么的，只听“吱呀”一声，院门开了，赵化踏进了门槛。
　　他将一只饭盒递给幽戊法师，另一只递向我，“斋~堂~人~手~不~够~，我~去~搭~了~把~手~，耽~误~了~点~时~间~。饿~坏~了~吧~”

　　饭后，我没有回住处休息，而是拉着赵化将梅如的事情和盘托出。我本以为，他应该对曼殊沙华的仇家了如指掌，会一下子揭穿那个神秘者的真实面目。可他听我说完之后，想都没想，立即断言是梅如撒谎。
　　他说，他从不知道殊华有这样的仇家，他还说，如果那神秘者和殊华有仇，应该给我下当场毙命的毒药才对，怎么会吃了好多天一点反应都没？
　　可我觉得，梅如说的不像是假的。于是，我问赵化，可不可能她给我下的是某种慢性毒药，希望我悄无声息地死掉？
　　赵化依旧认为不可能。他说，他给我把过脉，如果我近期中过毒，他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还有，他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和水一样，需要一日一滴服用的毒药。他觉得，一切都是梅如为了套我的话，杜撰出来的而已。
　　他认为，既然我并没有中毒，那么以后只要离梅如远远的，让她再没有可乘之机就可以了。对她今天的这番话，倒不必太过较真。
　　无可否认，赵化说的有道理。可幽戊法师是最了解梅如的人，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呢？
　　但总归，我的身体并未因此受到什么损害，于我而言并无损失。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件大事。

　　我和赵化同往常一般，在藏宝阁忙碌着。大约到了十点左右，有人在藏宝阁前疯狂地拍门，声声地呼着“赵化护法救命，赵化护法救命”，是个女子的声音。
　　我和赵化对视一眼，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梅如店里的那个年轻女孩。她大口喘着气，指着千佛斋的方向，带着哭腔说，“救救老板娘！”
　　赵化立即提起药箱赶往千佛斋，临走前让我尽快找到幽乙法师，把他一起叫去。

　　我和幽乙法师赶到千佛斋时，赵化已经施救完毕，梅如脸色灰白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一动不动。那个年轻女孩站在她身边，低声抽泣着。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什么时候发现梅施主出事的？”幽乙法师问。
　　女孩抽泣着说，“今早我一到店里，就看到老板娘趴在地板上，向门的方向一点一点爬。我赶紧把她扶起来，发现她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我打了120，但是跟我说山里太偏，他们要半个多钟头才能到。我想起昨天还听老板娘说起，赵化护法医术很高，在藏宝阁制药。所以，就赶到藏宝阁把他请了来。”
　　“原来是这样，”幽乙法师上前搭了个脉，与赵化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两位倒是说话呀，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中风了。”幽乙法师轻声说道，“赵化护法施了针，命是保住了，只是以后~”他轻叹了一声。

　　不久，翩翩也赶到了。救护车将梅如送进了医院，翩翩也跟去了。
　　半个月后，翩翩一个人回来了。她在千佛斋里掐着念珠，流着泪为梅如超度。
　　她说，梅如因为精神激动突发脑溢血，右侧肢体瘫痪。本来，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只是以后再也不能说话，只能在轮椅上生活了。梅如不能接受，半夜拖着偏瘫的身体，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左手割腕自杀了。
　　我面色灰白地听着，心想如果那天我不和她说那么多，她现在是不是仍优雅地活着？

　　梅如在落霞寺边开了十几年餐馆。她去了，法师们为她办了一场隆重的道场，超度她的亡灵。
　　幽戊法师没有去现场，却也在藏宝阁里重拾念珠，为她诵了整整七天的经。事后，他曾问我，梅如和我说的那些话，还有谁知道？我跟他说除了他和赵化，我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