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38、替罪羔羊

　　悠扬的笛声划破夜空，在海面上回荡着。一个银发白袍的男子正阖着细长的双目，盘腿坐在一朵云上，全神贯注地吹着一柄银白色的长笛。
　　他的面容俊美无俦，却又苍白而冰冷、宛若寒玉。他周身银光皎皎，发丝无风自舞。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他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我脑中蹦出两个大字——“仙人”。
　　那个黑衣的仙人是个坏仙，可是他，一看就是个好仙！

　　得救了！得救了！我在内心欢呼着。
　　“救命！救救我！”我大声喊叫着，努力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我。冰冷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冻的我一哆嗦，不禁噤了声。
　　难道因为没有七情六欲，所以仙人们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这冷中，分明还透着丝怨恨！难道是因为，我打扰了他吹笛子
　　仙人闭上眼睛，不再看我。笛声伴着哗哗的水声，悠扬与澎湃遥相呼应，很是好听。
　　可是，呃，这水声怎么和之前不大一样？我侧耳倾听，发现这不一样的水声，好像是从泡泡底下发出的。

　　就着仙人的光芒，我惊喜地发现，泡泡下方，一块巨大而平坦的黑色礁石正从海中缓缓升起！原来，仙人一开始就在想着救我！
　　礁石缓缓升起，直到稳稳地接住泡泡，笛声才停了下来。我这才发现，礁石上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潜水服的男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仙人笼着银白色的光华，踏上礁石。他指尖银光一闪，泡泡消失无踪。我的皮肤接触到了坚硬湿滑的礁石。

　　“谢谢你。”我尽量用头发遮住裸露的身体，保持着蜷缩抱膝的姿势，“我被坏人捉了，您可以帮我回到陆地上去吗？”
　　“大哥，她谢咱们！哈哈哈……”黑衣男子声音清朗，笑得前仰后合。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住了。因为，这就是那个快递员的声音！

　　仙气飘飘的银发男子嘴巴里似乎念了句什么，我身下的礁石就像突然有了磁性一般，紧紧吸住我的手脚。
　　手脚明明没有被绑着，我却一动也动不了，身体就像生了根长在石头上似的。
　　“这是什么？”穿着潜水服的男子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来，扯住了我的手链——那个拴着小青螺的手链。
　　就着白衣男子的光华，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少年的年，年轻而朝气。他好奇地看着我的手链，目光清澈而明亮。
　　“哈哈，还藏了这么一个东西。”他一把扯走了我的手链。
　　我灵机一动，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那是我的！求求你不要吹响它！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吗？”
　　银发男子还没来得及阻止，黑衣少年已经吹响青螺。
　　“呜呜”的螺声像拉长的汽笛，载着我的希望，沿着海面传向远方。

　　一道银光打在青螺上，小青螺瞬间化作粉末。
　　“青儿，你中计了。这女人利用你传信。”银发男子冷冰冰地说着，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我。
　　“什么？！”黑衣少年怒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你这女人，一肚子坏水！”

　　我没有回答，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礁石的另一边——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悄悄探出来，又悄悄缩了回去。
　　纹纹，就看你的了！我在心里默念道。
　　可不管纹纹能不能将消息送到咫尺，我也不能放弃自救。想要自救，必须先摸摸他们的作案动机。

　　白衣男子催动法力，礁石飞快地移动起来，很快便远离了原来的位置。赤身裸体地贴着礁石，不断地有海水溅到我身上，再加上海风那么一吹，我觉出冷来。
　　我努力稳住声音，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们绑我是为了钱，那么，我可以给你们双倍的钱，只要你们放了我。”
　　“钱？你太小瞧我们了！”少年抱着胳膊看着我，目光锐利，义愤填膺。
　　“既然不为钱，你们绑我做什么？”
　　“你这个灾星，绑你还需要理由吗？”
　　“青儿，”银发男子转向少年，“她是天弃之人，不要与她多话。取了她的心，替天行道就好。”
　　“是，大哥。”少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走到一边，与银发男子一起仰头看天，不再理会我。

　　灾星？天弃之人？替天行道？他们的意思，我是个坏事做绝的人，连老天都不保佑了，所以他们要杀了我。杀人还要找这样的借口，实在太可笑了！
　　我冷笑一声，“哼，杀人找借口，我可以理解；可是找这样的借口，就无法理解了。我舒华活了二十几年，除了政治考试打过小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你这~”
　　“青儿住口！”
　　黑衣少年的话还没出口，便被银发男子打断。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要杀了我。

　　天上的乌云散了些，露出了小半个月亮。我心里一片苍凉，因为在这遥远的海上，这个岛礁已经离开了本来的位置，即便纹纹能把消息送到，即使段续愿意赶来救我，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咬着牙关逼回了眼泪，但是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今天，我怕是逃不掉了。
　　人到了危急关头，往往能够显现出平日里不具备特质，这话一点不错。最初的恐惧之后，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我没想到，自己的内心居然那么强大，强大到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人么，总归是要死的。死得干净利落，总好过缠绵病榻。再说，这世上我也没什么亲人了，除了欠段续他们的钱还没还上，也没有别的牵挂。
　　我会怎么死呢？他们想取走我的心，应该会先杀死我吧，这样痛苦会小些。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为了保持心脏的新鲜，直接取走我的心脏。从他们绑架我的手法看，做事很是干净利落，取我心脏应该也不会拖泥带水吧。横竖只有几秒钟，痛苦之后倒也解脱了……
　　我横下心，“死没关系，但是，你们至少把衣服还给我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因为，他们俩把视线从天上移到我身上。
　　黑衣少年跃到我边上蹲下来。
　　他捏着我的下巴，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由沿着我赤裸的身体上上下下打量几遭，满怀不屑地说，“要不是因为你一肚子坏水，你以为我愿意看你赤身裸体的样子？！不过老天真是不公平，竟然给你这个坏女人那么好的样貌！”
　　“青儿，她毕竟是女人，不要侮辱女人！”银发男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少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
　　银发男子背对着我，清冷的声音悠悠地说，“堂堂花神殊华，也有今天。”

　　花神？与我的名字同音？我听说过的与我名字同音的人，只有那个从未谋面的诊所老板~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将我当成了诊所的老板，殊华。
　　我终于看到了“生”的曙光。
　　我攒足力气，激动地喊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花神。我姓‘舒’，‘云卷云舒’的‘舒’！”
　　黑衣少年不以为然，“你当然不记得了。时间一到，我们就取出你的心，替天行道。”
　　我着急地解释，“我虽然和她长的像，但真的不是那个花神殊华！她是诊所老板，我只是在那里打工。”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你们错杀了我没关系，耽误了你们替天行道，那可就是大事了！”
　　银发男子冷笑一声，“耽误不了。”
　　“不信，你到咫尺齿科打听一下就清楚了，我真的不是殊华老板。或者，如果你信不过咫尺的人，去问一下火星，也是一样的。”
　　“少说些话，还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清冷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我确实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情急之下，我几乎是尖叫着说。
　　一条银色的软鞭飞过来缠住了我的脖子，“再出声，我现在就卸下你的头颅。”
　　我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银发男子冰冷少话，对殊华恨之入骨，拿她当作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个少年目光清澈，没什么城府，说话理直气壮，不像是给自己找借口。
　　这位从未谋面的老板殊华做了什么，能激起他们彻骨的仇恨？
　　赵化对她暗生情愫，蝶薇对她敬重有佳，正源的母亲与她是故旧，火星与她极有渊源。可是眼前这两位，又与她不同戴天。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与这位殊华老板素昧平生，但是却屡次被错认，这回甚至要因为她丢掉性命，这只是巧合吗？段续招我进咫尺齿科，真的只是想招个杂务工，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不敢再往下想。

　　顺着银发男子的目光看去，乌云一点一点散开，一轮圆月渐渐显身。
　　月亮越来越亮，越来越圆，皎皎月光洒在海面上，折射出粼粼微光。海浪渐渐大了起来，冰冷的海水拍击着礁石，舔舐着我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粒粒鸡皮疙瘩。
　　他们虽咬定要杀我，但是并没立即动手。银发男子一直仰头看着夜空，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银发白衣，披着皎洁的光华，可谁能想到这皎洁下竟藏着这样的阴蛰。黑衣少年在一边走来走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们在等什么？难道杀人也需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