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36、千蛛手

　　小红的工作效率很惊人。一个礼拜后，段续跟我说，小红不仅画好了图纸，还做了样板，邀请我们去她的工作室看看。
　　我带上几盒冰淇淋，用冰袋冰镇着，搭乘段续的车来到银牛湖边的“千蛛手高级成衣工作室”。

　　工作室坐落在清雅的竹林中，是若干栋单层别墅。
　　别墅是平顶，若干房间一排溜儿展开。四平八稳的地板和屋顶都是最纯正的白色，向屋外延伸了约半米，简约而时尚。
　　四面外墙完全由透明玻璃组成，透过玻璃从屋外向里面看去，屋里的摆设和人事一目了然——简约而时尚的待客厅、厨房、休息区、用餐区，线条流畅的浴缸，设计别致的工作间，以及工作间里忙碌着的人。
　　最大的那栋别墅，由十个玻璃房间串成，是小红的工作区。

　　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随便抬眼一看，就是苍翠的竹林，一定是非常惬意的。但是这样的屋子，也不是谁都敢住的。因为，四面透明的玻璃墙遮不住任何隐私和秘密。
　　住在这里面，无论是睡觉、吃饭、换衣服、还是洗澡，都可以被屋外的人轻易窥见。甚至，准确地说，不是窥见，而是看见。因为无需窥视，可以直接看见。当然，窥见也好，看见也罢，都得先进了结界再说。

　　小红亲自到结界外迎接我们。她穿着条一字领的连衣裙，露着圆润的肩膀，恬恬地笑着。
　　看到只有我和段续，她似乎有些失望，目光越过我们，向我们身后看去，“赵化医生没来吗？”
　　段续一摊手，摆出惋惜的表情。
　　“我再三跟赵化说，小红小姐盛情邀请，不能不来。但是赵化性子冷清惯了，不喜欢热闹，实在是抱歉。”
　　小红乐呵呵地摆摆手，“男神么，都这样，我懂的！”
　　她热情地将我们迎了进去。一进屋子，她就指派小绿、小蓝、小紫、小橙摆水果上点心。

　　小绿、小蓝、小紫、小橙和小红一样，长的珠圆玉润，穿的一个比一个新潮。
　　小绿穿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低低地挂在胯上。
　　小蓝的上衣，活像是一条挖了三个眼儿的麻袋！
　　小紫的上衣是一块纯白的方布，从左肩膀系到右腋下，性感的内衣隐约可见！
　　小橙穿了条透明薄纱的长裙，在关键部位和裙摆处绣了些精美的花，遮挡一二，连内衣都省了！
　　但是他们很好区分，连我这个脸盲见过一面后都绝无可能弄错。因为小绿的头发是绿色的；小蓝的头发是蓝色的；小紫的头发是紫色的；小橙的头发是橙的……
　　我不知道小绿他们是因为偏好这样的颜色，才取了相应的名字；还是因为叫了这样的名字，才染了相应的颜色。
　　不过，按照这个规律，小红应该是红发才对呀！可她有一头漂亮的黑发……

　　造型别致的碟子果篮摆了足足十几个，茶几上放不下，就放在地毯上。我也拿出自制的冰淇淋，请他们品尝。
　　段续象征性地尝了几口点心，便斯文地表示，因为修行需要，他不食五谷。小红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认真地安慰了一番，随即将主要火力转移到我身上。
　　若不是段续告诉我，他们都是修行者，我肯定会把他们当作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因为在咫尺，除了正源，其他几位修行者都不怎么吃东西。而正源之所以还要吃东西，我猜想是因为他还没长大、修为不够。
　　因此我先入为主地以为，修行者们都没有烟火味。
　　可是这里不同。在屋子外我就看见，这里有一个敞亮的大厨房，炉灶、烤箱、微波炉等一应俱全，碟子果篮种类多样。
　　小红他们热情地用水果点心招待我们的同时，自己也一起吃着，并且边吃边向我介绍这些点心的口味、做法和特点。
　　我这才知道，原来修行者和吃货并不矛盾。

　　享用完美食，我们来到样品间。塑料模特身上的衣服简直亮瞎了我的眼。
　　小红不愧是火星的御用设计师，那个高端前卫，都够走奥斯卡红毯的了！

　　其中最扎眼的那条礼服裙。
　　上段深V领，差一点点就V到肚脐了，露出了塑料模特深深的□□。中段自腰间起，向后呈辐射状收腰包臀，应该是为了突出臀部曲线。下段曳地长裙，可以突出身材比例。
　　没错，蝶薇的身材，的确能撑起这样的长裙。但是她清雅飘逸，从不穿这种风格的衣服，不会喜欢的！
　　我指着深V领说，“小红，蝶薇的领子得稍微改改。”
　　“不不不，”小红笑容灿烂地指着那条裙子说，“这是我专门给你设计的！典雅大方，还有一点点性感，怎么样，喜欢吗？”

　　我仿佛遭雷劈了一般，愣声问，“这，这是给我的？”
　　“是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目光扫过我的胸前，“舒华，你这条件，不穿深V浪费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看胸前，赶紧用手捂上，“不行不行，这样的衣服不适合我！”
　　“怎么会？适合的不得了哇！”她又瞄了瞄我的臀部，眯着眼睛说，“我设计的衣服，可以最大限度突出身材优势！”
　　我赶紧转过身体，挡住她看向我臀部的目光，“不用不用，一条中规中矩的裙子就可以了。”
　　“那不是浪费了龙纱的料子吗？”
　　“不浪费!这裙子得大改！”
　　我没敢说的是，要是穿上这条裙子，我只会躲在房间不敢出来，那才是浪费料子！
　　小红顿时垮下脸，“怎么，对我的设计就这么不满意？”

　　搞艺术的人多少有些傲气，看着她一贯神采飞扬的脸塌了下来，我于心不忍。但是，如果用龙纱做出来的衣服，只能藏在衣柜里，能看不能穿，我会更加于心不忍。
　　我斟酌着词句，婉转地说，“这倒不是。如果在舞台上穿，再合适不过。只不过，作为生活常服，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
　　“不会！”小红的眼睛再度放起了光。
　　“龙纱做的衣服，都得贴身穿，别说作生活常服，作睡衣都可以！你看，胸部和臀部，该突出的部位纹理集中，可以最大限度突出你的优势！只有这样的设计，才配得上龙纱的料子。”
　　得，我是说服不了她了，只能寻求外援。我偷偷地给段续使眼色，暗示他用能生花的舌头帮帮我。
　　段续无声一笑，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小红小姐，模特毕竟有形无神。还是穿上身看看，才知道好不好。”
　　小红高兴地拍起了掌心，“段帅哥，你说的太对了。那就~，试试呗！”
　　试？由谁来试？我困惑地看着段续。只见他打了个响指，顿时我周身一凉。我打了个冷战，低头一看。
　　“啊~~~~”

　　神啊，我的衣服竟和模特身上的换了个儿！而且换的彻底，连内衣都没给我剩下！
　　我就这么赤条条地裹在那条礼服裙里，努力扯着深V的领口，想多遮住些！
　　“哎呀呀呀，这胸、这臀，实在是太完美啦！”
　　小红微微展开双手，激动地向我走过来，眼中的自豪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不用改了，这样就很好!”罪魁段续无视我的窘迫，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
　　“段续！！！你给我换回去！！！现在就换！！！”

　　换回自己的衣服，我自在多了。可是一想到这可遇不可求的龙纱，即将被做成一件只能看不能穿的衣服，我就觉得十分心痛。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屯着卖钱！

　　我情绪低落地跟着小红，转向蝶薇那条。
　　一字领包肩长裙，可以露出蝶薇莹润的肩膀，比给我的那件保守多了。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银白色花纹，长度将将着地，优雅而美丽。蝶薇会喜欢的。
　　我提起裙摆，打算细细看看上面的花纹。这时，才震惊地发觉，裙摆被裁成了三片布头，一直裁到大腿根部！
　　我拎着那三片布头，无语地问，“小红，这几片布头，能挡住啥呀？”
　　小红眉开眼笑地说，“你不是说，她经常游泳，腿很漂亮吗？穿上这条裙子，她在水里那么一游，三片裙摆散开，露出美腿，那个浪漫飘逸！”
　　小红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

　　“可是，蝶薇从不穿暴露的衣服！”
　　“舒华，这你就不懂了啦，这不叫暴露，叫艺术！”她自信地说。

　　和艺术家谈设计，我输的彻头彻尾。
　　无论是我的那件还是蝶薇的那件，我都没能说服小红再做更改。这三件样板，只有正源的那套花里胡哨的燕尾服看着顺眼。
　　更可气的是，段续这货胳膊肘往外拐，夸小红的设计新颖时尚，还说尤其是我那件，简直是无可挑剔！
　　原先可是说好的，款式我做主，到这里全变卦了。

　　由于龙纱精贵，搬运不易，小红提出由她带人到诊所制衣。
　　回去的路上，我跟段续理论，“说好了款式我做主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因为确实很好看，不想让你因为一时害羞，错过好东西。”驾驶座上的段续发丝飞扬。
　　啥？害羞？那明明是不合适好吧，跟害羞有个毛的关系？！真是懒得跟他理论。
　　“你看好的款式，你穿好咯！”我戴上耳塞闭目养神，屏蔽掉一旁恼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