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28、如梦如幻

　　透过这件事，我发现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谐。
　　我紧张到说不出话，却看见牢笼里的段续恍若未觉，依旧神色泰然地坐着，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一旁正给自己包扎伤口的蝶薇对此也毫不理会。
　　我仔细一想，他们相处了几百年都安然无事，应该早已默契，不会闹出大事。这几百年中，这样的戏码也未必是第一次上演，赵化应该只是泄泄愤而已吧。

　　“承让了。”段续满意地看着棋盘，潇洒地站起来，轻松地穿过木笼子，走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闹着玩儿呀！
　　就在我将将放下心来的时候，赵化怒吼一声，“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却~用~她~的~神~力~，逃~出~她~的~牢~笼~”
　　话音刚落，赵化从不知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直奔段续咽喉而去！
　　他们这是打算切磋武艺吗？我再次懵了。

　　白光闪过，蝶薇挡在段续前面，直直站着，不躲不避。
　　赵化刀锋急转，擦着蝶薇脸颊而过，但还是在她晶莹剔透的面孔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到底是切磋，还是动真格？
　　“让~开~”赵化手持利刃，指着蝶薇。
　　蝶薇一贯没有情绪的眼睛里闪过清晰的怒意，“事还没成，我不希望自己人动手。”
　　赵化手中的利刃分毫不退，“我~与~段~续~，本~就~仇~敌~。我~只~为~保~她~一~人~而~已~。”
　　蝶薇同样丝毫不让，“我们也一样希望她好起来。”
　　“你~们~？”赵化的眼睛中是掩不住的鄙夷，“白~蝶~薇~，你~忘~了~，是~谁~救~了~你~”
　　蝶薇扬起漂亮的脸，坦然地说，“她从来没要我偿还过什么，我在这里呆了千年是我自愿。”
　　“你~被~段~续~迷~了~心~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忘~恩~负~义~”匕首抵上了蝶薇的脖子。
　　蝶薇冷笑一声，“没错，她救过我一次。但是为了她，我也差点死在夜叉手上。一命抵一命，我早已不欠她什么。倒是你，因为自己那点小心思，不顾大局！”
　　“你~！”匕首又抵近一分。

　　听到这里，我再是迟钝也明白过来，那个“她”指的是老板殊华。
　　事态已经严峻至此，段续还在惬意地自斟自饮，丝毫没有主动和解的意思。
　　这种情形，我哪能置之不理？无论如何也要尽我所能调解一番！

　　赵化已经进入暴走模式，千万不能再激怒他。
　　我忐忑地上前，轻轻将赵化的手从蝶薇脖子处挪开，轻声说，“那个仙伤了蝶薇，蛮不讲理，确实很可恶。你狠狠地教训了他，保护了我们，我很感激。”
　　“但是，我也是不赞成杀死那个仙的。毕竟，他罪不至死。再说，他在你这里吃尽了苦头，又丢了不少仙气，应该也不敢再为难我们了。”
　　见赵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渐渐淡了下去，我小心地说，“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好吗？”

　　赵化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收起匕首。
　　“夜长梦多，及早解决，你没有意见吧。”不嫌事多的段续，对着转身要走的赵化说道。
　　赵化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发怒。
　　“我~去~准~备~”他平静地上楼了。
　　这算是和解了吧！我松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老板殊华，既是他们聚在一起的原因，也是他们矛盾的焦点。赵化暗恋殊华。而段续口口声声说殊华信他。似乎和赵化比，段续与她的关系更亲近些。
　　这个殊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能把赵化、段续、蝶薇这三个风格迥异、又个性鲜明的人聚在一个屋檐下，而且一聚就是千年！
　　“尝一尝，这可是神仙喝的茶。”段续递过来一杯茶。
　　折腾这么久，我确实渴了。碧色的茶盏，芽色的清茶，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好茶！香气不浓不淡，甘醇恰到好处。一杯过后，唇齿留香。我正要再讨一杯，可是沉沉的倦意袭来，眼皮似有千钧重，怎么也睁不开……
　　梦，一重一重卷来……

　　我躺在一块巨大的黑晶石上，身体残破的像碎了的拼图。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痛。我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不停地转动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鲜花。可惜我的鼻子碎了，不然一定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只知道我在这里躺了很久很久，久到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进的这间屋子，久到不记得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一直在拼凑我的身体。他用指尖引出眉心的殷红，像涂胶水般将那些不足芝麻大小的碎片一点一点往我身体里粘。
　　我无事可做，也无事能做，便只好集中了精神看他拼图。
　　他拼的很辛苦。每粘上一片碎片，就有一小团黑色的烟雾从他的指尖散去，在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粘的越多，他的手指就越残破，脸色也越惨白。当他的手指残破到无以为继的时候，他会在我破碎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然后默默地离开。
　　他不在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慢。我只能一片一片地数着视野范围内的花瓣儿打发时间。因为我知道，花瓣数完之前他一定会回来，带着完好如初的手指继续一片一片地拼凑那些碎片。

　　画面飞转。幕布似的夜空中空空如也，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一丝光亮，我独自一人坐在一条河边。
　　河里流淌着浑浊的河水，河边盛开着血色的花。花莹莹地发着微光，一眼望不到边，在一片夜色中开得妖妖娆娆。
　　河的对岸，迷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我正对着那片迷蒙出神，浑浊的湖水上忽然浮起了一个人。他俯面朝下，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面上，任凭那条没有尽头的河流将他带往不知名的所在。
　　不假思索地，我飞身而起掠过湖面将他捞起。
　　我熟练地运起灵力，自他的天灵盖处注入。他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没等我看清他的面容，画面再次飞转……

　　看不到边的沙漠中，一名容色艳绝的女子俏皮地坐在枯树丫上，穿着绣花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树下，是满满当当的茶，各类鲜花制成的茶。
　　我端端正正地坐着，掬起一捧，放在鼻子下细细闻了一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树上的女子，“今年的茶，你采的不用心。”
　　“谁让你掐的不准，没能让我及时找到他呢！”树上的女子撅了撅嘴。
　　我微微哂道，“你打算，追他几世？”
　　那女子笑了起来，清亮的声音像山涧的流水，“追到他忘不掉我为止咯~”
　　我摇了摇头，展袖而起，“如此自讨苦吃，不如好生修行早日登仙，然后再去渡他。”
　　“我才不要！”那女子轻盈地从树上跃下，“那要等到几时才能与他长相厮守？反正，我帮你制茶，你帮我掐算，其余的，两不相干。我找他去啦！”
　　清亮的声音同娇艳的容颜一起，化作清风飞向天边……

　　画面再次变换，这次我站在一川熔岩样的液体边上。
　　赤红而粘稠的液体“汩汩”地冒着泡，以奔腾之势从山巅倾泻而下，在巨大的峡谷中汇成一川。炽热的空气夹杂着细碎的火星升腾着，灼痛了我的脸颊。
　　那个身影从高山之巅被抛下。
　　他没有挣扎，就这么直直地落下，落进了那一川沸腾的熔岩……
　　仿佛有一只手瞬间将我的心攫住，辣辣的疼。似乎落入熔岩的不是那个放弃了挣扎的身影，而是我的心。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我飞身而起，飞向那个身影……

　　画面再次飞转后，我见到一个妖媚的男子。他黑发缁衣，半卧半躺地靠在矮榻上，修长的指间执着白子，在棋盘上堪堪落下。
　　“知道吗，近日我冥界流传着一个笑话~”他咯咯地笑着，“他们都说，你要出嫁了！”
　　“是啊，我要嫁了。”我轻笑着落下黑子。
　　“呵呵呵呵~”他索性放下棋子，掩口而笑，“你也逗我！你啊，是不是补魂补累了，想找个地方清净偷懒去？”
　　“该你出棋了。”我敲着棋盘说，“嫁娶那么大的事，我怎会拿来开玩笑!我确实要嫁了，就在下个月。”
　　对面的男子猛然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慵懒与妖媚一扫而尽。他凛然说道，“你疯了吗？你是神！”
　　“我知道，”我淡然答道，“可我也是女子。”
　　他一拳击在棋盘上，黑色的石头棋盘瞬间四分五裂。
　　“你要嫁给谁？”
　　我挥动长袖，棋盘瞬间完好如初。
　　“断续。”
　　“你从忘川河里捞出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他咆哮着问。
　　我再一挥袖子，黑白棋子悉数飞回棋盒之中。
　　“他已经将过往全都告诉我了。他是魔尊的弟子，为了抗议魔尊暴行险些被灭口。”
　　“你疯了！疯了！”黑衣男子野兽似得咆哮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结尾处的几段梦境很重要~
采茶那一段，写的是正源的母亲。
其余几段，在后文中会一一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