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Chapter 7 ...

  •   15
      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了一个梦。
      冗长的梦中,忧伤垂泪的玛利亚与悲悯嘲讽的别林斯基交替出现,质问他同一个问题: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停手。
      他才想反问,究竟什么程度的自作聪明,才能一直问一个仿佛灵魂拷问、实则傲慢肤浅的问题。
      要他停手这种说法,不是在设定“某种程度”的心理预期之前,就事先判决他有罪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醒来,半边身体暖和,半边身体冰冷。冰冷那半边伴有血液循环不畅的麻痹——安娜把他抱在怀里睡得香甜。
      ……
      嗯,想象得出安娜挑眉反驳“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你有床不睡吗”的模样。

      熟睡中的安娜减了一分凌然的气势,多了一分甜美的乖巧。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她,锈蚀的梦境带来的不悦渐渐消退。
      他做的事、选择的路,并不需要别人理解。他不是依靠别人的认同获得坚持动力的人。玛利亚不能理解他,也不懂他不需要理解的事实,更不能接受他在她面前不是100%透明。强求他让她理解的下场,是逼疯了她自己。安娜不同,她跟本不打算理解他,甚至太过明白不能理解,于是看到他的痛苦也无动于衷。就像安德烈的苹果一样,属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苹果,轻咬一口尚且无碍,至于多咬一口的毒性——
      安娜很安全,对他也好,对她自己也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吻安娜。即将触碰安娜的瞬间,强烈的危机感令陀思妥耶夫斯基本能地闪避,空气急剧摩擦与压力的变化引起了爆炸般的耳鸣。他斜眼一看,弹孔穿透枕头、实木的床板与床脚、嵌进地面。
      ……难怪这么放心大胆地睡在他身边。

      “呜……”仿佛有传递信号的指示灯层层亮起,中枢从休眠中被唤醒,安娜不乐意地发出呜咽,勉强睁开眼辨认出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睡着的时候至少有一门副炮自律警戒,不要乱来哦。”软绵绵地拖着“哦”的发音,安娜显然半睡半醒,再度睡着之前她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交代过的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很乖的,没找医生。”

      含糊不清的呢喃,听在有心人耳朵里,仿佛撒娇一般轻软地舔舐耳廓。陀思妥耶夫斯基闭上眼,被勾起的念头空前高涨,偏偏……
      发热已经自动退去,现在不行。

      *
      安娜正在给烤得喷香焦黄的面包涂抹黄油,陀思妥耶夫斯基慢吞吞地晃了过来。
      “把红茶和果酱端出去,我再切几片火腿就好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忽略安娜的指挥,脑袋埋进她的肩颈,从背后环抱住她。
      “头疼。”
      “少撒娇,我知道你已经退烧了。”
      安娜往肩后的脑袋上弹了一指,身后的人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高她几度的体温传递过来撩拨她的热度。

      是的,这个人从高烧昏迷中无事清醒后,时不时要做些似是而非的举动。说他有意,他全然一副撒娇的孩子气,说他无意……被荒了好几个月的安娜着实有些上火。
      和果戈理断清楚了,安娜倒也不是要苛待自己继续对他守诺,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个深渊跳或不跳,容她三思。冲动跳坑的下场,果戈理不是已经让她切身体验过了吗?

      “费奥多尔,吃完饭你就走吧。”
      安娜如愿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放开了她,面色苍白的男人露出几分被驱赶的委屈。
      “你有正事要做吧?别在我这里悠闲地混吃混喝,拖累果戈理啊。”其实并不想拿果戈理当借口,但针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安娜觉得搬出果戈理比较方便快捷,也更容易让他接受。

      陀思妥耶夫斯基咬住拇指,认真地思考了一秒目前可以告诉安娜的情报,然后不做解释地拒绝:“我现在就在干正事。”
      安娜看了一眼陀思妥耶夫斯基无意识中咬破的手指,克制住自己抓他过来处理伤口的冲动。

      “我是在用好听的借口委婉地表示不想和你待在一起,聪明过头的你还听不懂吗?”
      “我知道,也知道你为什么想跟我保持距离。但我不想。还有,果戈理不算什么‘好听的借口’,安娜。”

      她冠冕堂皇,他也冠冕堂皇;她直言不讳,他也直言不讳。是啊,愚钝如她,怎么可能超脱“魔人”的掌控。她的抗争不过是些无用功。
      疲惫感汹涌而来,面包也好交谈也好,安娜都没了胃口。

      “我没打算惹你心烦。”陀思妥耶夫斯基歉意地开口,伸手想安抚安娜,却在看见拇指的血迹后收回了手,“我很难控制……请再给我一天时间,安娜。”
      忽然收敛锋芒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终于令安娜嗅到一丝异常。她想追问,目光触及他眼底的乌青、没有血色的嘴唇、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模样,就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被他诓去做打手,一个多月都忍了,一天就一天吧。
      安娜叹了口气,给面包又抹了一层黄油,塞进陀思妥耶夫斯基嘴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一天,安娜便以为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或者他要在这一天之中安排些什么。中午时分她去面包店辞职,从店长那里听说了牧师得知儿子谢尔盖自作主张向娜塔莉求婚后大发雷霆的消息。牧师的古板程度和谢尔盖继求婚之后敢不敢结婚的勇气,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会不会如某人所言制造出悲剧。安娜目睹过好几例相似的开端不同的发展,不知道离开之前来不来得及看到这次的结局。回到家,预言这次将制造悲剧的某人,再一次因高烧昏迷倒地。安娜这才明白,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的给他一天时间,是在等他自己出事。

      *
      这一次只耗费一个下午,傍晚时分,陀思妥耶夫斯基退烧醒了过来。
      上次是以为他自己发烧,安娜甚至心大地睡在他旁边,知道了事有蹊跷,安娜片刻不敢松懈地守着。想要“魔人”脑袋的家伙,一天解决一个也得预约到明年,而伤他的人或许正在暗处虎视眈眈。

      陀思妥耶夫斯基醒来,安娜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蹭蹭地蹿出怒火。
      “怎么回事,说。”
      “安娜,我头好疼。”
      陀思妥耶夫斯基按着额头,同时拿眼睛盯着安娜,脸上写着你不扶我我起不来。

      因为有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恐怕中了奇怪异能”的心理建设,这一次安娜迅速并清晰地察觉了异常。不,或许这一次不需要心理建设就能发现也说不定,这哪里不对的强烈违和感……
      “你……是费奥多尔吧?”
      “当然了,身体也好,精神也好,都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说法听起来怪怪的。”
      “不愧是安娜,讲到这种程度依然不能堪破。”
      “你找打?”

      陀思妥耶夫斯基笑了,笑容生动而热烈。安娜被他笑容中张扬的活力所摄,一时失神,已经顺从他勾手的指示,俯身凑上了耳朵。陀思妥耶夫斯基果然没有老老实实给出说明,他抬手圈住安娜的脖子——大约是想把安娜扯下去然而有战舰吨位加成的安娜岿然不动他被迫改变策略——抱了上来。
      安娜隐隐约约明白了。她搂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肩膀,自己站直把他拖了起来。躺在床上不够明显的状况如此一目了然,手上的重量和站立的高度都不够。安娜调用战舰的机能扫描陀思妥耶夫斯基,发现他的身高和体重还在继续缩水。变化停止时,面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已俨然是个14、15岁的少年。

      违和感是因为脸变幼了啊——安娜感慨地明悟,然后拎着衣领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到半空。
      “怎、么、回、事,说!”

      16
      简明扼要地说,别林斯基的异能力,效果是年龄操作。
      具体到细枝末节,还有诸如一次只能对一人使用、作用于别林斯基本人时更加随心所欲、作用于旁人时效果会打折扣并引起并发症等等限制条件。
      凭借年龄操作的异能力辅以伪装,从幼童至老者,别林斯基为自己制造出无数角色,别说想要猎杀他的敌人,连他的部下也不能判断他下一次会以什么形象出现。当然,正因为行踪过于诡秘,别林斯基不得不给部下设置了确认他身份的密码系统。暗号经过三重加密,定期更换,为别林斯基的安全提供牢不可破的保证。

      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正是从“牢不可破”下手。三重加密并非不可破解,只是以大型计算机的数据处理量,破解仍需耗费大量时间,在破解之前改变加密规则,破解就失去了意义。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另辟蹊径,用手中别林斯基的资料和以往的加密规则,猜中了正在使用的加密规则。
      嘴上谦虚着“尝试了十多次才中”,安娜却清晰地读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的得意。的确,这是没有他就无法开始的计划,但安娜看着那张少年化后更加秀色可餐的脸,只有揍他的冲动。

      获取暗号,假扮部下找到别林斯基,一场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口中轻描淡写、实则大约险象丛生的战斗,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理联手也没能一次解决别林斯基。战斗中别林斯基对陀思妥耶夫斯基使用了异能,尚未解除就被迫逃走。
      一切都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计划的一样。

      “我带走了别林斯基的异能,唔这里其实还有其他人的异能帮忙,用来把年龄操作的能力固定在我身上,失去异能的别林斯基再怎么伪装,也不过就是有修改痕迹的PS。接下来只是时间的赛跑了,是他躲到我逆生长死亡呢?还是我死之前,果戈理找出他处理掉呢?让人烦恼的问题是啊,刚才也说了,年龄操作用在别林斯基本人以外的人身上效果会打折,我不能让逆生长的效果限制在身体上,精神状态多少也受到了影响。被迫回顾黑历史真让人为难。”

      “你不是精神多少受了影响,根本连精神一起逆生长了吧,没想到你曾经是这样的费奥多尔。”
      安娜抱头哀号。聪明的、聪明到与同龄人明显割裂的孩子,安娜身边就有一个。安德烈的经历安娜看在眼里,也参与过一些,少年时代她以为安德烈会蔑视她一样愚钝的普通人,但安德烈没有;坚毅的少年成熟后,她以为他会更加理智地对待她一样愚钝的普通人,但安德烈也没有。哥哥从五好少年长成了“暴君”,所以安娜与智慧还在安德烈之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相处时,对他的沉稳其实非常钦佩,她怎么也没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少年时代,竟如此活泼……与阴暗。

      因过于超然的智慧而自信满满的表现之下,覆盖着一刻也不能停歇翻滚涌动的恶意,愚蠢到不堪忍受的家伙们,将已经千疮百孔的世界变得更加污秽,不如全部摧毁。
      挣脱阴郁的自我成长,对聪明人反而更加困难吧,灵活的思考变成一个个陷阱,深刻的见解变成一把把利刃。
      安娜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苍白的脸色,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

      安娜一定擅自误会了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头枕一片柔软,保持沉默。

      *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第一、联系不上果戈理;第二、联系果戈理也没用,反而会暴露他的位置;第三、现阶段果戈理绝不能让他死,所以果戈理一定会解决别林斯基;第四、别林斯基一定也派出了部下找他,早一刻解决他恢复异能,别林斯基就能早一刻确保安全手段。综合这四点,他们继续匿藏在这个小镇即可。

      “你确定不会暴露?我安顿下来的时候超随便,根本没有刻意隐藏。”
      “你怎么会产生你‘刻意’了就能藏起来的错觉?你的情报一直都有果戈理、以及那位‘暴君’联手扫尾。现在再加上我。”
      “哈?感谢你哦!”
      果戈理和安德烈分别有帮她消除家里和里世界可能产生关联的情报,这件事安娜倒是知道,但是果戈理和安德烈“联手”?怎么想都该打起来才对。

      “安娜,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敲着桌面让安娜回神,少年凌厉的目光戳得安娜心虚不已。
      “嗯……你想说……我们继续藏在这里,直到事件解决、你恢复为止?”
      安娜硬着头皮扯了一句先前陀思妥耶夫斯基点到过的,果然令少年面露失望。

      “无论多么隐蔽,都不能不考虑被敌人识破的后手,我的异能现在遭到压制无法使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着手指,罕见地露出暴躁不安的态势,“你会保护我吗,安娜?”
      安娜“噗”地笑了,立即抓住机会把挖苦还了回去。
      “你怎么会产生我对你不管不顾的错觉?哪怕是为了果戈理……”安娜忽然停下,捏着下巴思考片刻,一敲手掌恍然大悟称赞道:“你担心的有道理,现在我完全是自由身,既没有和你约定协议,也不用再考虑果戈理了。”

      安娜伸手捏了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眯起眼睛微笑。
      “我不爱想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可是总觉得如果是普通的费奥多尔,说这种话试探我一定又是为了玩弄我的思考。我会生气的。”
      “……我想知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低声说了什么,安娜没听清,正待问他,他握住安娜的手,吻她的手腕。
      “我想知道,不为果戈理、只是为了我,你会保护我吗?”

      安娜一愣,此刻少年身上更多叠上了属于原原本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影。没错,他只是精神受到影响难以控制,不是真的变回了少年。安娜挣开他的手,轻笑起来。
      “为了果戈理,为了你,或者为了我自己,小孩子才要黑白分明地划出界线。我认识的费奥多尔想要我这个人,不要我的心。”
      “如果我说,其实我都想要呢?”
      “‘你’说没用。”
      安娜决定结束这场交谈,起身离开座位。

      “一直在忍耐,很难受吧。”安娜猛地回头,将话题引向危险领域的少年眼中迸发出妖异的光彩,“我来帮你吧,用手。”
      只剩下呼吸的沉默。
      安娜真的生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