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网）回忆遥远往日》景初

2、chapter 2

　　再次踏上一片土地已经是四年以后了。优抱着三岁大的女儿，搂着我，从机场大厅走出。打算给老人家一个惊喜，就没有告之他们准备回国的消息。女儿小小的手勾着优的脖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呢。说来，她也还没有见过他的祖父祖母呢。

　　又是一个冬季。雪纷纷扬扬的落满了东京的街道。四年了，呆在那个温暖湿润的国度，对于这样的寒冷，已经有些陌生了。母亲的骨灰盒子也随身带着，这次回国之后，优就留在东京总部，我也打算盘个咖啡店，继续我的事业。

　　外头的阳光斜侧着身子，安静的照耀着这个世界。路旁，不少背着包拖着行李箱的人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人生每一刻，都在上演了离别与相聚的戏幕。

　　母亲，我们回家了！

　　站在东京的阳光下，我泪流满面。我依然记得在泪流的时候努力的微笑，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心才真正有了归属的感觉。优抽出右手，轻轻地抹掉我的泪，笑着说：傻瓜，怎么哭了？
　　只是感动而已，我回望他。执起他的手，捏着女儿白嫩的脸，笑着说：绘绘，我们回家了。
　　女儿只是侧着头，茫然的看着我，不能理解日本对于我们的含义。女儿出生在中国，对于日本的印象很浅，当初决定回来的时候，还吵过闹过，说答应了隔壁家的哥哥明天还要一块儿玩，二楼的姨姨出门了要后天才能回来绘绘答应过她要等她回来的。
　　我抱着我的女儿，揉着她的发，耐心的劝说着：绘绘的家不在这儿，绘绘和爸爸妈妈回去找爷爷奶奶好不好？
　　女儿沉默了很久很久，低着头，抽泣着问：可不可以不走？
　　蹲下身，贴着她的脸颊：对不起，绘绘，妈妈和外婆都想回家，绘绘也一起回去好么？
　　似乎是经历了很久很久的思考后，女儿才勉强点了点头，那个晚上，她一夜未眠，呆呆的抱着蓝色的熊娃娃坐在楼梯口，似乎想把这里的一切都收进记忆带走。
　　对不起，我的绘绘，在你这么年幼的时候就让你经历别离的悲伤。
　　那块土地，是她出生第一眼看见的世界，还为形成意识之前，就已经将它默认为了自己的归属地。
　　叶落归根。人，从哪儿来到这个世界，又必将回归到那儿开始下一轮的旋转。

　　之后是先回了原先的那幢屋子整理了一下。然后再打车回神奈川父亲家。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
　　优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然后回头打趣说：好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走错门？
　　虽然带着帽子裹着围巾，女儿的小脸还是被冻的通红，我抱起她走到优的身边：不会记错的。
　　家的记忆，总是那么深刻，不是几年就可以忘却的。
　　“说的也是。”优轻松的笑了一下，推着我和女儿向大门走去。

　　“优，珠忆，你们回来啦！”敲开门，老人怔怔的杵在门口，似乎是这场景在梦中不止一次的频繁出现，然后突然有一天梦变成了现实。现实与梦境，老人已经分不清楚了。
　　随后突然惊醒，朝着里头大叫：老头子，快出来看看谁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优张开双臂抱住她的母亲，老人的眼红红的，不住的拍着优的后背，重复着一句话：回来了，回来就好了。
　　回来就好了，老人是这么说的。等待着她的孩子，因为坚信，总有一天，他在外漂泊的孩子，会回来的。
　　“妈！”我朝了老人点了一下头，她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我握起女儿的手，左右摇摆起来，一字一句的教她：绘绘，跟奶奶说好！”
　　女儿有些怕生，支支吾吾了很久才低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就立刻把脸捂在我的脖子里。
　　母亲笑了一下，把我们迎了进去。

　　一切都如四年前的模样，无论是东京的家还是母亲的家。只是苍老了母亲与父亲罢了。
　　女儿继承了优紫色的发色。父亲第一眼看到就兴奋的抱过女儿，举着转圈圈，母亲则在一旁念叨着：小心着点。看到有一点点脱手的趋势就连忙伸手护住。
　　两个老人，该是有些寂寞的。
　　女儿也快乐的笑着，不如初见时的胆怯。抓着父亲的头发，眉眼弯弯，笑得很纯真。
　　在中国那边说的大多数都是汉语，耳濡之下，女儿的日语说的很不好，有些时候甚至都不能听懂。父亲心急的拉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聊起来，女儿侧着脑袋，挤着眉看着我，一脸迷茫的样子。我出声打断父亲的询问，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他的孙女儿之前都生活在国外。
　　于是父亲便开始不厌其烦的教着女儿，念起字来。我和优坐在一旁，和母亲聊着这些年的事情。
　　母亲看了看一旁和女儿玩起你拍一我拍一游戏的父亲，好笑的说起这些年父亲都在念叨着什么时候优才和珠忆带着绘绘回家，她的孙女儿还不认识他呢。等的久了，就抱怨说怎么还不发绘绘的照片来。有时候冲动起来就拉着我说我们也去中国旅游吧。母亲笑着摇了摇头，“他事儿还真多。”
　　“这次回来，就不再离开了。”优顺着我的话点了一下头，顺便补充说，“每个周末应该都可以回来。你们也可以随时去东京，那边的房间还空着。”
　　母亲笑了笑，说好。

　　谈起这些年的事儿时，父亲很感慨的插了一句话：听说一个月前，不二周助去世了，大概是什么绝症。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面对这样的人世变迁，我们惟有承受，就像面对当年母亲的离去一样。
　　四年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心里，有些悲伤和遗憾。
　　还是，没来得及再见你一面，我的父亲。
　　只是，我不知道，母亲是否也在世界的另一头一如当年那般，等待着你。

　　女儿似乎很喜欢父亲，瘪着嘴不愿离去。也许这就是血缘的牵绊吧！当年的日子，的确有些孤独，优忙着公司的事，我忙着店里的事，女儿经常和隔壁的孩子一起玩，大妈也就顺便照看，久了，女儿也会问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优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就把她留在了神奈川。刚回来还是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带着女儿确有不便。还是等到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再接回来。何况两位老人，有了个孙女，虽说闹腾起来麻烦了点，但还是能够多添一分生机，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毕竟阔别了四年，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现实上来讲，总有些陌生的感觉。头几天的日子有些恍恍惚惚，时间还颠不过来，朦朦胧胧间叫唤着优今早去巷口的老伯家买大饼油条豆浆。起来拉来窗帘，外头尽是些高楼大厦，看不到远方。日本是个岛国，占地面积小，上头就动着脑筋努力的把楼造高。几十层高的房顶，那么接近天空，马路上的人，一眼望去，不过是浮尘中挣扎的蚂蚁，心中颇有不爽，不能习惯这种登高临下的感觉。

　　优从后面环住我，头搁在我的肩上，乱乱的发丝挠得痒痒的。打开窗户，任由冬季的寒风在屋内肆虐，吹散了桌上的一叠计划书。吹起帘子摩着上头的横柱，传来一阵卡拉拉的声音。

　　“怎么了一大早的心神不宁，想绘绘了？”

　　“没有,只是不太习惯高楼而已。”

　　“不习惯的话就换个别墅吧，宽敞点，把爸妈他们都接过来，然后一家人快快乐乐的！”优低声的说着。

　　“好。”

　　刺骨的寒风刮过臂膀，优瑟缩了一下，然后感慨说：东京的冬季好冷。
　　伸手关窗，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吹了风又得感冒了。碰了一下优的头，转身收拾起桌上的资料。
　　昨晚优又熬夜了吧，资料散乱的堆着，笔也没插回笔筒，随意的丢在桌上。出去四年，怎么也得有点收获，不管怎么样，人家要看的是成果。

　　“换衣服吧，等下还要上班。”从衣柜里抽出一套西装和领带放在床上，就拿着茶杯出去泡茶，这些年优养成了晨起一杯茶的习惯，早上不喝一口，整个一天就不舒服。

　　第一天，总归是要提前一点时间。站在门口替优整着领带

　　他随口问：“今天要陪你去么？”

　　“不用了，等下美希陪我去。当初没打招呼离开，她还留着怨气呢，非要我请她一顿。”顺便拉个人也能参考参考东京
　　现在的综合情况，四年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也好，结束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拎起包，优习惯的在我额上吻了一下，“我出门了。”

　　有时候，觉得能够这样看着一个人的背影，然后等待他回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母亲，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父亲，到头来还是空无的一场梦。
　　这究竟是痴情还是愚钝，也已不重要了。
　　我的母亲，把一切都寄托在她的女儿身上，她不要她的女儿重蹈她的路，她不愿她的女儿如她般悲凉。天下的母亲，共通的心愿，不过是孩子能够比自己幸福。此刻，母亲，你也该宽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