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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距离母亲离世也有半个月了,东京方面葬礼的各项细节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只需抽空回箱根的老屋子收拾收拾其他的物品,毕竟母亲的大半生的岁月,都留在了那栋屋子里。

      再次踏上这片故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上一次回来,是不放心年迈的母亲一人独自幽居,所以和丈夫商量把她接到东京和我们一块儿居住。这一走,再回首,也有两年的光景了。

      而这短短的两年,竟也物是人非了。

      白色的雪纷纷扬扬,飘落在两旁光秃的枝桠上。这个冬季,来的格外的寒冷。穿着厚长的风衣,围着浅蓝和灰白相间的围巾,在路旁的积雪中艰难的迈着。细细的鞋跟在雪白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窟窿,恍然间看见年幼的自己与母亲,牵着母亲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十几个冬季。

      那条熟悉的小巷几年前就被修宽了,两旁的杂货店有些也已搬迁了,即使在的,也早就易主了,远远的忘去,多数是那些面善的,看店之余,还不忘像个孩子般和隔壁的小孩子们打起雪仗来。离开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个束着马辫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背着包包的学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披着微卷长发穿着风衣踩着高跟的职业女性。不禁感慨起来,十年的岁月,可以改变的太多太多了。

      屋子还是那幢屋子,也许这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只不过看上去更加古旧和简陋而已。母亲生前便对这幢房子情有独钟,三番四次的请她去东京也执拗着不愿说对这地儿的感情深,怕出去了不习惯,也就不怎么勉强了。直至前些年,准备结婚了,母亲才勉强同意偶尔出来住住。

      有时候想那个屋子里头也许有着母亲和父亲共同的回忆,那些相亲相爱的岁月,让上了年纪的母亲更加眷恋。母亲说过,年纪大了,就老是想起过去的事儿。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很少提起过父亲。父亲这个概念,于我,太虚无缥缈,我只记得他姓不二,甚至连名字都不曾知晓。小的时候,一些同伴总是会因为没有父亲而嘲笑我,每次青紫着手腕咬着唇回家问母亲的时候,她只是抱着我,说:珠忆不能贪心的噢,珠忆已经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了噢!~

      或许是母亲的愧疚,抑或是承诺,母亲很努力的扮演着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的形象。同桌曾跟我抱怨起她的父亲总会因为她成绩不好严厉的批评,甚至打手心,以致于她一看见父亲就会自动的胆怯起来。想来,我的母亲,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动过一次手。多数的时候,是很耐心的陪着我,功课做到几点,她就陪到几点,有时实在困了,就调个闹钟小眯一会。等我收工的时候,她也就醒了,然后习惯的吻我的脸颊,说晚安,好梦,我的女儿。
      那个时候觉得,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父亲的存在,也便没有那么重要了。她所作的一切足够抵消我单亲家庭孩子的自卑。我可以骄傲的向世人召告,我的母亲,是最棒的。

      拿出母亲留给我的钥匙,岁月的倾染下,已经覆上了些许锈迹。推门的时候,嘎吱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的平静。空气有些混浊,大概是很久没有清理过了。距离母亲上次回来,也有半年多了。原定说是这个冬季过了便回来住,谁知,母亲竟没有走过这个冬季。

      顺手拉开了古旧的窗帘,开窗通通空气,寒风一阵扑面,不由的一阵寒冷。手指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紫。叹了口起,掰开窗下的撑架,固定住窗框,任由凛冽的寒风肆意在屋子穿梭。
      踢踢踏踏清脆的脚步声,混合着呼呼的风声,听起来,觉得有些悲凉。

      老屋子内的陈设还是离去时的模样。当年的生活,其实算是清贫的,屋内的摆设以简约为主。
      二楼左转第一个房间,拂了一层灰的牌牌上是一张笑脸,扭曲的写着几个字:珠忆的窝。
      推门进去,一片灰暗。随手拉开帘子,冬日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散射了,粒粒尘埃清晰的在光晕中悬浮。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幼时的偶像以及各式各样的漫画海报,帅哥美女睿智亮丽的比比皆是。
      年少,总是激昂愤慨,正是对未来充满幻想与期待的阶段。
      东北墙角的书柜里还倒着几本没用的少儿书,翻阅起来,是初学写字的时候的练习簿。书桌,台灯,抽屉,每样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改变一样。桌上堆叠了一些小说和散文,大概是母亲无聊解闷看的吧,又或者,沐着夕阳,靠在椅背上,想念着父亲,想念着我。一天晃过一天,一天沧桑一天。

      谁都没有料到母亲的死亡。
      似乎是只是在一夜之间,被抽光了生命的力量。没有任何遗言,也没有交代。母亲留下的,唯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个幸福的微笑。
      母亲和她的亲属,打我有记忆起,就是不来往的。母亲没有说过原因,我也就没有追究过。葬礼上来的,多数是丈夫那边的人和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已。整个葬礼,我一直都笑着。我想母亲临死前的那个微笑,不仅是她的幸福,更多的是想告诉她的女儿,要快乐幸福的活下去,不要为了她的消失而悲伤,她的女儿,要带着她的守护,一直快乐着。

      抽屉内,叠放着的是母亲记了一生的日记。厚厚的几本,几十年的光阴就这么被挽留了。上头几本黑皮的日期,是近些年的,一本本翻下去,纸张明显的不同了。边角即使被压的很平,也可以明显的看到泛黄的书页有些珙起,最下面的一本最为古旧,画面也特别的鲜艳,红红绿绿的都是大片大片的呈现,上头画着夸张而大气的卡通人物,这应该是他们小时候所流行的一种风格吧!倒数第二本,封面背景已经以白色为主了,简约的画着几条柔和的粗线,点了几点绿色,透露着清雅与朴素。
      少年时期?看到那个日期,我敏锐的察觉到,或许,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就隐藏在了这本日记之中。

      “丁零零——”

      “你好,我是珠忆。”

      “恩,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在路口等你吧,注意安全,等会见!”

      锁门离开这个屋子的时候,回头伫立了很久。一直都在思考,这幢屋子留下还是卖掉?留下,也只是空着,卖掉,的确是有着不舍的,总觉得,没有了它,心就空荡荡的,像没了家一样。

      这幢屋子,居住的是我和我母亲的灵魂,还有我父亲的痕迹。

      “好了就走吧,外头凉,容易生病,别又倒了!”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裹着一条围巾,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优,不用担心。”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幸村优,我的丈夫。相恋了四年才决定结婚。母亲对于他,是很满意的,总是欣慰的笑着说有优在,她也就放心了。
      这块的雪积的比较厚,车子也开不进来,只能步行。他拉着我的手,就像当年,母亲牵着我一样,一起穿过雪地,一起回望走过的足迹,只是,母亲,终究会追随父亲而去,而优,却会牵着我的手一直走,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公司的决定也下来了,优被派往中国分部。我也跟着他一起去,顺便散散心。母亲没舍得让她一个人留在东京,就带着骨灰盒子一起走了。
      飞机起飞的那刻,东京,在我的视线中一点点缩小,直至消失,我抱着母亲的匣子,轻声说:母亲,你不会寂寞的。
      优搂过我的肩,脑袋贴紧了我的额头,笑着说:傻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那一年,我二十八,优三十。
      也是那一年,我失去了我的母亲,却意外的在母亲的日记里发现了父亲。
      母亲的一生,无非是爱与不爱的悲剧。
      没有对优提起过这件事,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怎么讲述。既然它已经是个秘密很多年了,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必要再去揭开。
      我的父亲,其实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出色的摄影专家,他的脚步遍布整个世界,甚至连我和我的丈夫都欣赏他手中的世界。
      我的父亲,是个不容于世的叛逆孩子,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但他仍然过得很幸福。
      我的父亲,他叫做不二周助。

      当一切的真相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或是仇恨。只是从一个有姓无名虚幻的人到了一个有名有姓真真实实的人。即使有过期待有过幻想,也不过是过往的事情了。母亲都不再追究了,我又何必再去找麻烦。
      我想,我是该感谢的他,我的母亲,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幸福了,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每每想起,幸福就像要潮水一般溢出。

      从今之后,就是两片天空了。
      我仍旧是我,生活仍旧是生活。
      如果有可能,我的父亲,当我再踏上一片土地的时候,我会来见见你,以一个景仰者的身份,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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