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黄公羊

3、聚散长如此

　　林遥被神秘人半夜逮住送回去后，兴奋不安加上体力透支，次日就发了高烧。师父和师兄进进出出给他敷额头、擦全身、煎汤药，他本人则神志不清，恍惚中竟错觉回到了实验室，想告诉鬼子同事千万别喊救护车，话到嘴边却使不上劲说不出来，心急如焚。
　　穿越又怎样，不过是另一个异国他乡。

　　他发烧时全然不知大夫来过，那神秘人也带着掌门来过。几伙人凑在一起，跟师父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掌门先点名林遥师父：“小望这几天有什么发现。”
　　名叫李余望的师父犹豫着开口：“回禀掌门，这孩子不一般。这些天来，他不论啼哭或动作，都像有感而发，有因可循。偶尔看向哪里，眼神若有所思，很可能灵识已开。我和小徒霍龙都发现了，所以格外注意身体精气神有什么异样，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我想着他说不定学爬学走都会比较早，才给他做了双鞋，没想到他都能出去闯祸了。掌门，他怎么惊动了您老人家？”
　　掌门听他啰嗦了一大堆，温和道：“没有闯祸，就是他昨晚自己出了趟门，被阿秋遇见就带回来了。你让小龙去菜园果园打听一下，粮食牲畜有没有短少。”
　　“嗳，掌门我这就去！”正在门外偷听的林遥师兄答应一声，咚咚咚跑远了。
　　掌门沉吟片刻：“阿秋，你说说。”
　　名叫雷秋的正是昨晚的神秘人：“那孩子来历不明，外表还没断奶，心智却远远不止。他会用工具，胆子也不小，可能识字，但没有修为。我昨晚用天眼看过，他并非妖魔精怪化形。两个可能：要么先天开慧，要么是被夺舍了。”
　　掌门再问大夫：“他身体有异常吗？”
　　门内大夫修为高深，医术精湛，颇得信赖：“没有邪教刺青，没有世家纹样，没有胎记、咒印、反骨、犄角或尾巴，眼睛只有一对，瞳孔颜色普通，指纹清晰，毛发浓密，各方面指标正常。筋骨适合修炼，但气海空空，一切都没开始。我采了他几管他的血和尿，回去验完再没问题就是真没问题了。”
　　掌门又问雷秋：“最近听说有哪位神仙要迎天劫的吗？”
　　雷秋皱了眉：“离谱。”
　　掌门摇摇头：“回头我让掌事师弟查一下。”
　　雷秋：“万一是夺舍？”
　　掌门：“那你去笔架山借大宝鉴来给他照照。”
　　雷秋怒道：“我还要修炼，让明拇去！”
　　掌门：“你卡级那么久啦，不差这几天。”
　　雷秋险些没气死，转身就走。
　　掌门：“呵呵。其实还有几种可能。他可能已经降生数年，但得了怪病，躯壳不会长大；也可能转世为人，前生记忆未消。总之，没有修为，一切好说。”
　　师父有点愁：“那我和小龙？”
　　掌门拍拍师父的肩：“先观察观察。要是他不害人，咱就当他是个大人，身上生了重病行动不便而已，照料照料。”
　　掌门言下之意，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拜山，都会有各式各样的因果，跟他是神是魔没有关系。以后好话说尽或坏事做绝，全凭良心和运气。
　　师父更愁了：“今后恐怕麻烦。”
　　掌门：“来都来了，我们做不了主。他以后能行动了，想去哪去哪。就算他一直不长大，交流的办法也多得是，顺其自然。”

　　——————

　　林遥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他听见中庭击鼓，声音如有实质，渗入山心，令山势更厚实一分。
　　师兄见他清醒，立刻喊了师父，两人麻利地把米汤给林遥喂了，又换了道尿布，然后并排坐在椅子上，仿佛下了很严重的决心，要和林遥“沟通沟通”。
　　林遥感到气氛严肃，心里毛毛的，不等他们开口，抢先把嘴一咧，自顾大哭起来。
　　“你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吗？”
　　林遥哭得更卖力了，心想果然露馅了，但不知露到什么程度？
　　师父叹了口气，顶着婴儿哭嚎大声说：“我叫李余望。他是我徒弟，叫霍龙。我们是小隐山元一门的门徒。”
　　师兄受不了林遥恶意的嚎叫，忍不住大声插话：“你想不想吃烤肉！”
　　林遥顿时收声，自己把脸一抹，端庄微笑，双眼放出谄媚的光。
　　师父师兄俱无言，感到十分恶心。
　　师兄：“师父，你看他贼眉鼠眼像个耗子精……”
　　师父：“唉，小孩子不要乱讲，你师叔祖特意借笔架山大宝鉴照过的，不是妖怪。再说鼠妖我见过，都是小矮个小尖脸儿，一笑露出小门牙，比他可爱多啦。”
　　林遥：“……”
　　师父：“本门不禁荤腥，但也不提倡，所以没有烤肉。你能说话吗？”
　　林遥摇摇头。
　　师父：“会写字吗？”
　　林遥不太有把握，还是摇头。
　　师父：“你是来寻仇的吗？”
　　林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小师兄问了个青少年最感兴趣的问题：“你想不想修行？”
　　林遥眼睛一亮，点头。
　　师兄得意：“那你拜我为师吧，以后就是元一门第一百六十七代弟子啦。”
　　林遥翻了个白眼。
　　师兄：“师父你看他……”
　　师父乐了：“你才多大点儿，你认识妖怪吗，你能写一千个字吗，你有内力吗？”
　　师兄脸涨得通红：“我明天不做饭了，去背心法！”
　　师父哈哈大笑：“饭还是要做地，做饭是修炼的一部分。”又转头向林遥：“我们知道你不一般，如今这模样想必有苦衷。但来都来了，就这样放你出去也不厚道。你就当是在这投宿吧，一年记你十两银子，五年后再看。”
　　林遥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