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浅谈》月如逝

4、开却荼蘼

　　春末，花事将了。细雨延绵了数十天，终于迎来了暖阳天。

　　自从当上了公主，九月过得每一天都很是舒坦。只不过在这些舒坦的日子里，偶尔会掺杂几场不和谐的小梦魇。但这并不影响她作为公主的整体生活质量。

　　远处的山延绵起伏是深邃的翡翠色，在阳光的映衬下，倒有些泼墨山水的韵味。

　　从前，九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爱看这样的山色。看着这样的山色愣愣出神，想着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一起静静的坐着赏景，般配的宛如一对璧人，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

　　她想，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安静的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样在一起，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不说话却又不显得清冷尴尬，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曾经她在一把陈旧的折扇上看到过这样的四个字“寂静喜欢”。她的脑中最先想起的那个人就是他。寂静喜欢，多好的四个字啊！如果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愿意试着去喜欢自己，那彼此的人生都会变得幸福圆满吧！她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细致入微无人能及！

　　可是事实却是，她在他的面前，无话不说，甚至于到了聒噪的地步，而他在她的面前，有的时候甚至连一个“嗯”都不愿轻易开口。即使这样，她依旧喋喋不休，因为她知道，他不言语，她也不言语，彼此就无法相熟；他不言语，她也不言语，他怎会记得她？

　　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九月娴熟的斟了杯热茶，捂在手中，一丝暖意悄然在指尖晕开，蔓延进血液里，淡化在心里……品茶有时也是一种慰藉。

　　她本不懂茶，也不爱喝茶。可是他喜欢。于是她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把茶道了解了个透彻。那段日子，她一口渴就沏茶喝，一想他就沏茶喝，一无事就沏茶喝……导致的最终后果是，跑茅厕的次数大幅度提高，同时皮肤也白了一个度。

　　那时，她边喝茶的时候还会边想他，幻想着他沏茶品尝时的模样，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的勾起甜甜的微笑。就这样日积月累，也不知具体用了多长时间，她竟在无意识中轻松的养成了一种喝茶品茶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改不过来了。

　　都说爱一个人，他的喜好就可以变成自己的习惯。她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可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句话渗出了些许凄凉。两情相悦的人，本应该是不太需要爱屋及乌的吧。爱的都是对方原本的模样。只有不平衡的爱，才会用对方的喜好来培养自己的习惯，运气好的，丢了自己，赢回了爱情。运气不好的，输了爱情，丢了自己。

　　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九月觉得，如果有能力好好利用，改变亦或者迷失都不见得就是件坏事，兴许它会让人在失了爱情的情况下，成就了自己！

　　就好比某某爱上了一个政治家，爱屋及乌的情况下，再不济，没准也可以成为一个新闻时事报道者；又好比某某爱上了一个盗墓贼，为了了解他的职业，再不济，没准也可以成为一个古董收藏鉴赏家；再好比某某一不小心爱上了一个和尚，为了融入他的生活，大概也能够混出一个动物保护研究者协会副会长什么的。

　　由此可见，一方面，如果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妨去试一试爱上那样的人；另一方面，爱上什么样的人真的很重要，他可能会让你的一生浪里淘金，也可能会让你的一生鸡飞蛋打……

　　“公主。”碧涩拿了件绣着簇簇粉桃的披风小心翼翼的为九月批上。

　　“什么事？”九月倒了杯中的凉茶，又重新斟了杯热茶，缓缓端起，闻了闻，又抿了抿，仍是捂在手上。

　　“听说巫国的大皇子来了，皇上正在正殿为他接风洗尘。”

　　“花事都快了了才来，也忒耿直了些吧。”九月不以为然道。

　　“……”碧涩。

　　若是有心求取星辰公主，巫国的大皇子就应该早些过来，趁着春季百花绽放，和公主一起赏赏花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什么的。时间明明还很充裕，他却硬是拖到了百花调败的时候才来……于其说他是一个不解风情脑袋缺弦之人，倒不如说这是落花无意流水无心。

　　九月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看向碧涩问道，“让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妥了。大公主真的弄了那药来对付您！”

　　“那？不是很好吗？”九月的嘴角上扬，看来心情很好。她觉得比起吃斋礼佛还是皇宫好玩些。尤其是戏弄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比起作弄那些呆头呆脑的小动物有意趣的多！不勾心斗角的玩上一把，怎么能够切身处地的感受一场大快人心的快感呢？

　　九月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等待着一场好戏如春登台。这个大皇姐在星月活着的时候，就对她百般打压，万般欺凌。可是星月却总是以姐妹情深为由对她处处隐忍，事事避让。她难道不知道姐妹情深的戏码已经淡出了说书界？时下最流行的可是宫斗戏呀！可见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何朝何代，紧跟时尚潮流的步伐一准没错。不奢望自己能够独领风骚，只求从众从众就好，要知道从众的人们多数都可以分得一杯羹的。

　　所以，是时候给她的大皇姐一些教训了。

　　都说善良是美好的品德。但是善良到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个品德似乎就不怎么美好，反而有些迂腐了。所谓的善良不单单要做到对别人心慈手软，更主要的是要对自己心慈手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谈何保护他人呢？星月不懂，但是九月可以代她懂。

　　……

　　九月常常在想，遇上星月究竟是她的福气还是自己的福气呢？初遇她，她一袭白衣胜雪，她救了她。一个月后，她一袭红衣似霞，她毒死了她。

　　她嘴角沁出血痕，眼睛却是干干的，无泪。她说：“没关系，没关系的，阿月，我还要谢谢你。你看，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还是你帮了我。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不被真心珍爱的人生，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她干咳了几声，又道“虽贵为公主，我活着也是够苦的。皇家子女哪有亲情可言？爱情可言？我以为我可以不同……”

　　忽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一股血腥味夹杂着痛苦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向她涌来，“父皇告诉我，我的婚姻不容我做主。皇姐也讨厌我……就连……他……”她的声音颤了颤，“他说别傻了，我不会和你走的，如今我是陨国受人敬仰的将军，和你离开了，我的……我的家国怎么办？”她又定定的看着她，“阿月，你不一样，你天性凉薄，少了许多儿女情长，你比我更适合当好一个公主。你代我回去，无论是好的，不好的，为我过完我的余生如何？” 还不等她回答，她便当是九月同意了，安详的咽了气……

　　其实她怎么就天性凉薄了？九月想，就因为自己看上去事事都不挂心不在意？因为自己有的时候处理起事情来果断狠觉？因为自己每天都敢在深夜吟咏《地藏菩萨本愿经》？

　　星月的忧伤在认识她的一个月里都悉数告诉了她，而后就这么安详的长眠地里。她的苦楚她知道，并且，她现在还为她费神的打抱不平呢！

　　可又有谁能看透她呢？无所畏惧一切的人可能是天生就无所畏惧，但也可能是失去了她最珍视的东西，所以才无所畏惧。她失去的何止一样？其实那些宁愿把故事烂在肚子里都不愿倾诉一个字还看似坚强的鼓舞他人的人，真的很值得珍惜爱护！就好比自己。

　　想到这里，九月不禁把头没在膝盖里，她这么的好，又这么漂亮，这么坚强，这么贤惠，这么热心，这么懂事，这么温柔……到了现在，怎么就还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好呢？好不容易拖星月的福，赚了一个未婚夫，还是个断袖？断就断吧，婚期遥遥无期不说，还招人惦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的觉得，她的人生可能注定不是一个喜剧。

　　“公主，您怎么了？”碧涩见九月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担忧道。

　　“我心疼，你让我抱抱好不好？”或许只有碧涩是真心实意的待她了吧。可那只是因为碧涩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星月公主呀！想到这里，九月的鼻子酸了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泪光点点，软语微微，“过来，抱抱！”

　　碧涩的脸瞬间煞白，连带着唇也失了血色，支支吾吾哆哆嗦嗦的，牙齿上上下下的打颤，愣是不肯过去。

　　九月正奇怪碧涩反应为何如此激烈，就见她眼角噙泪，带着哭腔道:“公……公……公……公主……，您……您什么时候好……好……女风了？”

　　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