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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自那晚吹了凉风,第二日我便有些不适,全身酸痛,发着低烧。我知道自己是感冒了,用李伯的话来说,便是伤风了。感冒对现代人来说算是最小的病,我基本上就从来不吃感冒药,流几天鼻涕也就好了。我本想着现在空气好,又没有什么病毒变种,凭我的抵抗力搞掂感冒还不是小菜一碟,没想到这个五丫的身体实在是赢弱,一场伤风缠绵了半个多月还在打喷嚏,李伯也不知道煎了几碗俨俨的姜汤了,可惜流水价地灌下去,却应了病去如抽丝那句话,收效甚微。
      李伯说:“还是请个郎中瞧瞧吧。”我摆摆手,刚想说别花那个冤枉钱,我都好了个七八十了,让王胖子知道了还不得再寻个名目来扣我的押金。一张嘴却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手中的盘子飞了出去,清脆地裂成一堆碎片。
      我和李伯对视一眼,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毁灭罪证。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开始拣地上的碎瓷片,没承想越忙越乱,一个不小心,我的手被锋利的瓷茬给划了一道口子。
      李伯要撕一块布给我包手,我看了看那块布上可疑的颜色,摇摇头。我依稀记得自己那个HELLO KITTY的小包里还有一包纸巾,这个总比李伯的布干净吧。刚心动还没来得及行动,二狗那个莽撞小子端着一撂盘子就进来了,一见我的手流着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喊了起来。
      “小马,你的手怎么碎了?”
      这句话还没什么,我心想先别管手了,赶紧把碎盘子扔了才是。结果刚刚捡起一片,二狗又说。
      “你快别碰碎盘子了,小心再割着手。”
      我和李伯无奈地看了看小心拾碎片的二狗,哎,这个二狗,嗓门这么大干什么,不怕把狼招来吗?
      果然下一秒王胖子就瞬移到了厨房。
      “打碎盘子一个,扣十文钱。”
      扣吧扣吧,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还有上次换工种的事情,一起扣了啊。”死王胖子,我看你就记得两件事,吃跟扣钱。
      王胖子瞬移之前扔下的一句话让我饱受创伤的钱袋和心灵好过了一些。
      “反正今个儿你也不能刷碗了,放你一天假吧。”
      这才象句人话不是?

      偷得浮生半日闲,再加上怀里还有那么几个大子儿,我心情愉快,盘算着是先去逛逛街再吃几个烧饼呢还是先填饱肚子再睡上那么一觉。后来还是二狗的话让我做了决定,他说,你可千万别乱走到人市,别让人贩子给卖了你还帮人数钱。
      “人市?什么是人市?”我很好奇,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何况一个女人。
      “我也是听我妈说的,她总说我要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把我卖到人市去。”二狗挠挠头,假如他是一根火柴的话,会不会点燃了?
      “人市在哪儿?”我问。
      “就在你上次去的集市旁边,喂,你可千万别去啊。”他冲已跑远的我喊。
      这次我不象上次那样来去匆匆,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转悠。我抑制住想要马上跑到人市一探究竟的想法,尽量慢慢地走过每一个摊拉。只有在经过卖水果的摊位时我走快了一些,因为我很怕自己怀里的那几个大子儿变成几口就吃完的水果。在集市的转角我还特意看了一下卖调料的胡商还在不在,结果发现他在旁边又添了一个摊子卖一些胭脂香粉头钗发卡之类的东西,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忙得手忙脚乱,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用不用人帮忙。他还记得我,所以很痛快地告诉我几种商品的价格,让我跟他一起招呼顾客。
      晌午时分顾客才慢慢地少了。胡商去买了几个肉饼,我们俩分着吃了。我问他为什么不再雇用一个伙计。
      “你知道,”他慢吞吞地说,“本地人不愿意给我们干活,在他们看来,给一个胡人做伙计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而且之前我雇过一个伙计,结果他却卷了我的一些货物跑了。我报了官,不过那些官老爷除了到这里来拿过一些调料说是做证据之外就再没有人影儿了。”
      原来做商人也不容易啊。
      为了转开这个伤感的话题,我拿起一粒胡椒问他。
      “这个东西,来自很远的地方吧。”
      一提到这个,他的眼睛亮起来,“是啊,它来自,比你的想象还远的地方,据说这玩意儿长在树上,不过就连我也没亲眼看见。”他的声音里有一些遗憾。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我?我叫王丫,小马,但是那些都不是我的名字。
      “我叫欢沁,常欢沁。”这是我的名字,在孤儿院长大后自己起的名字。
      “我叫买买提。”他说,并且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很高兴。
      我们聊了一个多时辰,买买提对我说了他的家乡,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姑娘。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孤儿,父母都在大水中失去性命,我现在在一个饭馆打工等等。
      “真可惜,”买买提说。“我一直希望能成为京城最大最好的调料供应商,我一直想找一个象你一样勤快并且机灵的人来帮我。”
      “等我试用期满了就辞工,现在如果想走的话那个吸血鬼一定会把我的铜钿全部扣光的。”其实我也想和买买提这样性格开朗的人一起工作。
      “你的老板也太黑心了。”买买提说。
      “说不定你当老板的话会更黑。”我开玩笑说。
      “没错,我不但扣你的工钱,还不给你饭吃,最后再把你卖到人市去。”他笑着说。
      我连忙向他打听人市的事情。
      买买提说完之后我才大致了解,原来在现在这个国家,人市的买卖是合法的,买卖契约经双方签字画押后还会交给官府一份作为凭证,因此上卖身为奴的人听起来虽然悲惨,但是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这是因为,-----本朝太祖起于寒微,深知与人为奴的苦楚,所以有严格的律法禁止无故伤及仆奴性命。-----说是如此说的,不过做起来又是另一套罢了----由于起事时太祖有异性兄弟七人,功成后裂土分疆,到现在已呈尾大不掉之势,土地兼并严重,而豪强士绅又有减免赋税的特权,官府只好加赋,这又导致了更多的贫户卖掉土地人身换取豪强庇护,所以人市的交易更加发达。
      听说我要去人市看看,买买提只叮嘱我小心钱袋,因为那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物都有。
      我说我的口袋里穷得叮当响,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会打我的主意。
      买买提笑着递给我一个钱袋,说是我刚才帮工的报酬。我推辞了一下,见他还是要给,我也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哦也!我的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发软。今天算是往我的理想迈了一小步。

      出乎我的意料,人市的规模并不大,并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很大的里面全是人的广场,事实上只是一声平地,有一些人或蹲或坐,大部分还都是孩子,全是一幅雌雄莫辨的模样。要不是他们头上插着草标我根本不会想到这就是声名远播的人市。我绕着人市转了几圈,发现那些孩子都很冷漠,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的眼珠都懒得转一下。可能是因为我的穿着看起来象是他们的同行吧。
      结果一会儿功夫我就发现自己错了,那些孩子们一见有轿子在这里停下,马上围拢上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你挤我攘地推销自己。
      “大爷买我吧,我会扫地还会喂马。”
      这活计谁不会干啊,干嘛买你?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这样的自我介绍实在是不咋地。
      “买我吧买我吧,我吃得少干得多。”
      嗯,这话说得还不错,就是你的小身材有点磕碜,还没有扫把高,这得吃多少才能干活啊。
      “买我买我买我,我不要钱!”
      这,这,这,太狠了吧。这明显是恶性竞争,搞倾销嘛。
      虽说现在是有些地方发大水,搞得民不聊生的,不过到底是条人命啊,怎么着也得值个三五两银子吧。果然这句话一出,鸦雀无声。这个孩子被领到一边去按手印了,其他的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蹲着,脸上的表情又回复到那种麻木。
      又有几个孩子陆续被买走,不过剩下的孩子也不见得少,因为不断有新的孩子补充进来。我看得累了,于是找个石头坐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看个什么劲儿,不过人大概都有这种心理,看到比自己过得还糟的人心里会感觉到一丝安慰吧。
      天渐渐黑下去,有孩子结伴去菜场拣了菜叶回来,估计是准备拿来当晚饭的。我拍拍屁股,伸个懒腰,也准备开路了。
      正在这时一顶小轿抬了过来,前面还有两个青衣小厮提着灯笼。已经准备散了的小童们一见那灯笼,如同飞蛾一般忽地扑过去,把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把轿子旁跟着的一名半老徐娘差点挤倒了。
      “站开点,你们这些小瘪三!”徐娘尖着嗓子喊,可惜没人理会她的话,孩子们还是一径拥堵在轿子前,象是高峰时间的公交车站牌一样。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人说话,象是生怕吵到什么人似的。
      我注意到有一个小童还蹲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于是走上前去,悄悄地问他:“怎么你不上前去?”
      “我有残疾,石老爷府里是不要我这样的人的。”小童说得很平静,好象只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注意到他的右眼瞳孔上长了一大块白色的东西,噢,我知道了,小时候孤儿院里也有一个女孩子的眼睛是这样的,别的小孩子都说她的眼睛长萝卜花了,以后才知道这叫白内障,做做手术就没事儿了。
      “那他们怎么都不说话,光围着啊。”我问。
      “那是因为石老爷亲自来挑人了。”小童说:“石老爷眼神不太好,看不清远物,所以大家才靠得那么近。”
      “就这么一顶轿子,你怎么知道是石老爷?”我怀疑地问他。
      “你没看见他们提的灯笼吗?”小童说。
      我定睛一看,果然小厮手中提的灯笼上写着两个大字:石府。
      “那你又怎么知道轿子里坐的是石老爷?没准坐的是别人呢。”我抬杠到底。
      小童看向我,说:“你不是京城人吧?难道不知道在京城,轿子也不能乱坐吗?”
      难道,有多大的屁股,才能坐多大的轿子?屁股长得小的,还不许坐轿子了?
      “石老爷得过功名,又做过官,所以才能坐四抬的轿子。其他的人要是坐了这个轿子,是犯法的事情。”小童慢悠悠地说。
      果然皇城根下的人都不简单。连坐个轿子都有这么大的学问,敢情这时候的轿子比现代的劳斯莱斯还牛,劳斯莱斯是看人下菜碟,这轿子要是坐错了,碟子都能反咬人一口。
      “那旁边跟着的徐娘又是谁?”我不耻下问,再问,接着问。
      “不知道。”小童摇摇头,忽然奇怪地问我:“你不是说她姓徐吗?那你应该认识她,怎么还问我。”
      徐娘等于姓徐?我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受教育,听不懂这句话也就难免了。只是这笑话太冷了,再加上凉风这么一吹,噫,冷啊。
      “我要走了。以后我再来找你玩,行吧?”我期待地问这个小童,呃,为什么我会想要和这个小鬼聊天说话,难道说我的心理年龄也开始变小了?
      “我不知道我能在这里待多久,也许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就被别人买走了。”小童说得很平淡。
      我有点心酸,从怀里掏出中午时候买买提请我吃的肉饼,塞给小童。想了想,又从钱袋里掏了几个大子儿出来给他。他没有推辞,小心地收了起来。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有点残忍的,我是来欣赏他们的痛苦的,尽量他们已经麻木,或许也不在乎多一个人来观看,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很低级趣味。
      “再见。”我向小童摆摆手,回去吧。李伯的饭在召唤我呢。
      正要拔脚开路,那个徐娘忽然指着我说:“你,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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