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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别太过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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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人群熙熙攘攘的聊着天,那边城门小兵和金家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
金家管家额头青筋暴跳,怒吼起来。
城门小兵却依旧不慌不忙,指着贴在城门口的告示,道:“特殊时期,不经盘查,擅闯者,立斩不饶。”
那城门小兵正说着。
人群中的今朝眼睛忽地锐利来了起来。
她的视线揪准了一处,那里,金家的队伍中,一个奴仆模样的人抬起眸来,那眼眸狠毒,像一条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
那人乘着混乱,从金家的队伍中冲出,冲着城门冲去。
他的手中,藏着一把匕首。
今朝没有动,她就站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看着那奴仆冲到那城门小兵的面前。
那正慢悠悠说着的城门小兵,在那奴仆快到的时候,忽地,伸手,快速的拿起放置在一侧的大刀。
刀锋闪过,鲜血溅出,一个脑袋,滴溜溜的滚落在了地上。
那个奴仆的身子还保持着往前冲的姿态,快步走了两三步,方才轰然倒地。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朝的视线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已经恢复常态,慢悠悠放下滴着血的刀的城门小兵。
这人,不是真的城门小兵!
他该是萧时复带来的人,不然不会有这般的身手,也不会面对贵妃的娘家舅,如此的镇定。
城门口足足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等城门口的尸体被拖走之后,金家管家方才回过神来,这次,他很安分,态度也极为恭敬:“那个,军爷,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话还没说完,城门已然在他的面前关上。
城门小兵看着地上留着的那把沾着血迹的匕首,慢悠悠的说:“出城人中有刺客,关城门,细查。”
金家管家:“……”
城门口看好戏的:“……”
可细想想,没问题啊。
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要硬闯城门的人手里拿着匕首,确实可能是刺客,那刺客穿着金家奴仆的衣服,那可能就与金家人有关,金家人着着急急的离开,有可能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疫病,而是因为他们的人跟刺客有关。
如今有此刻嫌疑的金家人就堵在城门口,要查金家人,不放金家人走,自然得关城门,将他们留下来,先查清楚是不是跟刺客有关,确实有理啊。
关城门,有理!
今朝抬眸看向那茶楼的二楼,二楼的窗户慢慢的合上。
她和他都明白,这一关暂时是过了。
是的,只是暂时。
疫病的流言并没有消除,城门口的这出戏并没有足够力量让所有人心安。
今朝收回视线,垂眸,看着青石板路,慢慢的举步,远着人群,朝着竹林而去。
萧时复说他有对策,可不知,是什么对策?
正想着,垂眸的视线看见了青石板上出现了一双极为普通的棉、麻制成的黑色鞋履,那黑色鞋履就出现在自己的身侧,不缓不慢的跟着她,她抬眸。
是萧时复。
萧时复:“跟我去个地方,如何?”
今朝:“哪儿?”
“仁心医馆。”
仁心医馆,今朝曾从季延和夕儿、罗意的闲聊中听到过,它是晋城最老牌的医馆,是施王圣施老先生的医馆。
施老先生是晋城,最受尊敬的老先生,常常施药救助贫民。
今朝不解:“到那儿做什么?”
萧时复伸手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扔下了两个字,就往前走。
“消愁。”
消愁?
消什么愁?
很快,今朝就明白了。
萧时复将她带到了仁心医馆对面的酒楼二楼,透过二楼的窗,他们看见仁心医馆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最近病患多,医馆里人满为患是正常的,何况是晋城第一医馆。
可今日仁心医馆被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人在问施王圣施老先生,晋城里可是有疫病?
今朝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立马去看了身侧的萧时复一眼。
他十分的镇定,并无任何的焦虑。
今朝的心,瞬间也就安了下来。
果然,施王圣施老先生说:“哪里来的什么疫病,不过是天气变化,温差大,染病的人多而已,以前不也有过这般吗?不过,这段时日能少外出还是少外出的好,真要外出就蒙个巾帕,这病如风邪、伤寒,体质差的人还是易感染的,虽好医,但患病,总归还是难受的。”
施王圣老先生的话一出,顿时安抚了不少的人。
有药医就好,伤寒这种病,谁一年不得个一两次,无所谓了。
今朝看向萧时复:“你做了什么?”
连夕儿和罗意这些外来的大夫都知道,晋城就是有人传人的疫病,向来受尊重、会施药救济贫民的施王圣老先生,怎么会睁眼说瞎话,说没有呢?
想来,定是萧时复在中间做了什么。
萧时复:“我只是将晋城当前的形势,和国与城之间的得失厉害,与他分析了一遍,还有——”
“我承诺,封城那日,施家子孙可以出城隔离,只要确定身上没有沾染任何疫病,我会送他们去京城,开医馆。”
“施王圣也走?”
“他可以走,但是,他自己选择,不走。”
今朝俯视着仁心医馆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轻喃:“他该走的。”
她不知道,他答应萧时复的条件,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子孙,还是为了国与城的利益得失,可是她知道,一旦封城,仁心医馆和施王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若他留下来,会被愤怒的晋城百姓吞得片骨不留,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究竟施了多少药,救了多少人,大家只会记得他的欺骗,只会觉得是他的欺骗害了大家的命。
走,抓住萧时复给的机会,带着全家人逃离晋城,这是他对这个国的贡献的回报。
哪怕,可能会愧疚一生,可起码,不会在岌岌老矣之时,还将性命葬送在唾骂和憎恶中。
萧时复:“晋城大难,总是有人得牺牲的。”
今朝垂眸,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金家人中的那奴仆也是你安排的吗?”
萧时复明知金家人一走,城内必乱,还能安安稳稳的在茶楼上看戏,显然,是胸有成竹。
那奴仆之事,只怕也是他所为。
“那是牢中死囚,手上沾染了无数性命,本该在五日后的午时问斩,我给他允诺,我送他进金家,送他跟金家人到城门,如果他能闯出去,我就放他自由,他若出不去,命,就会交代在城门口,他同意了。”
萧时复下得一手好棋。
有南梁王的暗卫在,有几个人能顺利逃脱?
可这点,那死囚不知道。
人都这样,明知道前方有陷阱和危险,可但凡有点生存的机会,定然是会尽力一搏。
而这尽力一搏,既给金家人身上栽了赃,又唬住了全城百姓,再加上施王圣堵上了一辈子的名声,如今,晋城,算是稍安了。
“你早就知道金家人要走?”
“恩。”
他说过,有想要外逃和泄露消息的士族,都被他控制了。
既然能控制,何必多此一举?
今朝想开口问,可话在嗓子眼,却没有吐出。
她明白了。
因为她,因为她传出的流言,让晋城不安了,所以他才没办法,另想出这么一出城门斩死囚的办法。
而他让她知道这些,是为了告诉她——花朝,没事,你没有误事,你看,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安心了。
她,不值得,他这般的上心。
“不是为了你。”
萧时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晋城里,有人里,有人在搅乱潭水。”
今朝没有回头,也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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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回了竹林。
竹林里无赖张牙摆了个躺椅在医馆外,他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嘴里咬着一根竹叶,摇头晃脑的,不知在唱什么,甚是陶醉。
医馆的排队虽长,却十分的规矩,偶尔有几个想插队的,瞅了一眼那张牙,还是乖乖的收回了不安的脚。
今朝走近那躺椅,踢了一脚躺椅。
“谁他妈——”张牙睁开了眼。
妈字后面的话吞咽在了喉咙里。
张牙连忙起身,卑躬屈膝的对着今朝笑:“花朝姑娘回来了。”
今朝眼神瞥了瞥他的脸:“不是让你带面巾吗?”
张牙:“面巾闷,戴着难受,再说了我身子好,一般的毛病不会染……”
今朝看着张牙,面无表情,不容反驳的冷冷说:“戴——面——巾。”
张牙连忙点头:“好好好,我戴,我戴,花朝姑娘别生气。”
张牙拿起随意挂在躺椅上的面巾,蒙在了脸上,朝着今朝讨好的笑笑。
“我不在的时候也得戴。”
“戴、戴,一定戴。”
今朝从怀里拿出了个荷包,随手扔到了张牙的手中。
张牙呆愣:“花朝姑娘这是——”
“酬劳。”
说完这两个字,今朝迈步朝着医馆走去。
张牙打开了荷包,里面是银子。
咦,不是说不给钱吗?
张牙乐呵呵的拿着荷包,掂了掂分量,然后眉开眼笑的朝着今朝的背影喊:“花朝姑娘,我就是帮帮忙,这给钱,我多不好意思啊。”
他把荷包放入怀中,继续喊:“不行,这银子我不能要,真不能要。”
周围排队的人:“……”
真TM的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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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到了两更,夕儿才稍稍的空一点下来。
她浑身用艾草泡水消了毒之后,来到坐在庭院的台阶上、仰头看月亮的今朝身侧,坐下,头一歪,斜靠在今朝的肩上。
她的眸也抬起看向天空,嘴角微微翘起,声音像是梦幻一般:“姐姐。”
今朝:“恩。”
那扑鼻而来的艾草味,给她了浓郁的安心。
“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今朝看着湛蓝的天空上,那一弯明月,那轮弯月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今朝开口:“不知道。”
“是时哥哥,”夕儿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姐姐,你还记得时哥哥吗?小时候住在咱们家的时哥哥。”
今朝看着弯月中的那人的身影,轻声开口:“忘了。”
“忘了?”靠在她肩头的夕儿抬起了头,不解的看着她,问,“我都记得时哥哥,姐姐你比我大,怎么会忘呢?而且当初,你跟时哥哥,可是十分的要好啊。”
视线从那弯明月中的身影上移出,今朝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夕儿。
花骨朵一般漂亮的脸上满是不解。
今朝笑了笑,摸了摸夕儿的发:“许是因为,我的记性没你好。”
夕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暗了两个呼吸:“是姐姐太忙了,所以……”
她将头重新搭在今朝的肩上,双手围上了今朝的腰:“没事,忘记了也没关系,现在时哥哥回来了,我们重新记起来就好了。”
“姐姐,时哥哥长得可好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十年不见,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夕儿不停的说着。
今朝静静的听着。
“他还问了我,姐姐你在何处……”
庭院里紧闭的门被人轻轻的敲响。
今朝看了看天,夜已过两更,这个时间敲门,莫非是得了急病的人?
夕儿快乐的起身:“该是时哥哥来了。”
萧时复?这么晚了还来?
今朝诧异的看向夕儿。
夕儿解释:“时哥哥说,他一个人在晋城,孤苦伶仃的,都没人陪吃饭,甚是可怜……”
堂堂南梁王,孤苦伶仃?
这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今朝:“医馆里病患多,不甚安全,我们吃饭又晚了……”
今朝言未尽意已明。
夕儿:“我也是这般说的,可时哥哥说,如今城内哪处安全?他找了我们十年,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只是吃个晚饭,还不行吗?”
他找了她们十年,如今,只是吃顿晚饭……
罢了,封城近在眼前,封城之后,萧时复定然是会在城外的,所以就算天天来,也来不了几天了。
夕颜:“还有,反正医馆里还有空的厢房,我便让时哥哥也住了过来。”
今朝:“……”
吃饭就算了,还要住过来?
县衙的客房不够豪华吗?
今朝正准备开口,那边夕儿已经开了门。
门口,赫然就是萧时复。
夕儿开心的回头:“姐姐,果然是时哥哥!早上他来的时候,你不在,你们还没见过吧?”
刚刚中午跟萧时复分开的今朝,看着夕儿那开心的脸,再看向夕儿身后那穿着她熟悉的淡蓝色、一幅清风霁月模样的萧时复,滋味万千,开口:“是,还没见过。”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了那清风霁月模样的萧时复,站在夕儿的身后,看着她,眉梢微微的挑了一下。
这模样,与她在衣铺内见的那个撑着二十四节骨伞、一身冷漠的模样,截然不同……
夕儿浑然不知身后的萧时复的表情,热情洋溢的介绍:“时哥哥,这是姐姐花朝,你还记得吗?认得出吗?”
萧时复从院外踏入。
屋檐上的灯笼刚好笼在他的脸上,晕出暖黄的光。
光晕间,他看着她,目光幽黑深邃,声音轻缓,好像是那入夜的风一般,轻柔缠绵。
“记得,一直都记得,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萧时复确实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哪怕是在那混乱的刺杀宴席上,哪怕,那时候她是杀他的死士。
他叫她:“花朝。”
声音仿佛穿过时空,从十年前而来,轻轻的,落在她的耳边。
夕儿欢呼雀跃:“我就说嘛,时哥哥一眼就认出了我,定然是也会一眼就认出姐姐的。姐姐——”
夕儿看向今朝,眨了眨眼。
姐姐,时哥哥叫你,你应一声啊。
今朝看到了夕儿的眼神暗示,只是,时哥哥三个字,过了十年,她已然叫不出口了。
夕儿又眨了眨眼,开口,笑:“姐姐,你怎么不叫时哥哥啊。你不叫,时哥哥都不好意思进来了。”
今朝:“……”
夕儿,你太天真了,眼前的这个人啊,脸皮厚着呢,他绝对绝对不会有不好意思这种玩意的。
今朝瞥了一眼萧时复,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眉眼里都是笑意。
今朝瞪他,你进来。
他只是笑着看她,偏就不进。
今朝又狠狠的瞪了萧时复一眼——别太过分了。
萧时复却依旧一动不动。
今朝余光瞥了一眼夕儿,夕儿眨了眨眼,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今朝抿了抿嘴,看向眉眼都笑着的萧时复,艰难的开口:“时——哥——哥。”
三个字,有些生硬,萧时复那笑着的眉眼却忽地僵滞住,他的眼尾瞬间红了起来。
十年了,终于又重新听到这声时哥哥。
十年,他只能在梦里听见这个声音。
哪怕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也一次次否认自己不是花朝,从不曾叫过他一声——时哥哥。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叫了他一声——时哥哥。
萧时复低低的恩了一声。
那一声恩里,带着数不尽的酸楚和开心。
不仅是今朝,连夕儿都听出来了。
十年未见,十年的想念……融化在这一声恩里,顿时让所有人都酸了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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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