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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若他杀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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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门,一路畅通无阻的行到了庄子口,那里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只要上了马车,离开,她就脱离了萧时复的掌控。
马车前,今朝回了头,看着那淹没在黑暗中越来越远的庄子。
身侧的忘语:“怎么了?”
今朝:“太顺了。”
一切进行得太顺了。
忘语:“你用了半个多月麻痹人才找到机会,不算太顺。”
是,她足足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来麻痹人心,才将那些个暗卫玩在鼓掌之中。
她给娃娃的东西被查了个底朝天,她让人去集市购买东西写下的纸张,被人拿走重新再写……
但暗语无处不在,只要她与人接触,自然就能传得出去。
主子贵为王爷,消息灵通,定然是知晓她被南梁王救出了宫,知晓她不在南梁王府。
萧时复带着她匆匆而来,又独自一个人匆匆而去,主子定然也知晓他去了哪里,知晓他没有带她离开。
在那样短暂的时间里,他能将她放在何处?京城四通八达,看着好似有无数的选择,可是主子铺在京城附近的暗桩无数,忘语善逃也善追,若要找,也并非是全无头绪,所以只要她能将消息传出,这附近的暗桩定然会抓住消息,传给忘语。
果然,没多久,她就在庄子外的小溪里看见了忘语从水源的上流以落叶做给她的暗语。
忘语在水源上方洒下迷药,迷倒整座庄子的人,然后救出她,整个计划没有问题。
可是,她还是感觉太顺了。
但凡计划,总有疏漏,哪怕是被誉为女诸葛的她的亦是如此,可这次的出逃计划,竟如有神助一般,没有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顺,真的太顺了。
但此刻,离开才是最重要的事。
今朝压下心中的诡异,回过头,抬脚、掀帘,进入了马车。
只是,一进入马车,她就愣了。
马车内,茵犀香从错银云雀纹铜炉中袅袅升起,华贵丰姿的男子凤眼微阖。
今朝:“主子怎么来了?”
难怪,难怪她上马车时,忘语离得远远的,丝毫没有上马车的想法。
北城王萧惊落眼没睁,开口,声音平静:“我怕我不来,接不回我家主意大的小阿朝。”
今朝低头。
萧惊落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两次。”
今朝明白他说的两次是什么意思,是两次违逆了他,一次是朱成侯府的刺杀,让她退而不退,一次是就是这次,明明都已经出了南梁王府,还要回去,给萧时复栽一个欺君之罪。
今朝低头忏悔:“今朝有罪。”
“有罪?你有什么罪啊,你可是一心为了我好,不是吗?”萧惊落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可今朝的头却没有抬丝毫,她听出了主子这平静的语气下的怒气。
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今朝开口:“今朝不该违背主子的意思,自作主张。”
萧惊落没有言语。
今朝:“死士当以主子之命令行禁止,今朝死罪。”
萧惊落依旧没有言语。
今朝:“今朝该自个想出逃生之路,不该让修罗殿耗费心思来救。”
萧惊落依旧没有言语。
今朝:“……”
这是还没说到点子上,还没消气。
今朝:“死士被囚,今朝该利落自裁,不该贪生。”
只听见“轰隆”一声,错银云雀纹铜炉被掀翻在了车厢内,茵犀香从铜炉中倾泻而出。
今朝震惊的看着地上的铜炉,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主子这般震怒,而且,显然先前他虽然生气,但却没这般的怒,那是她说错了什么?
她看向了萧惊落。
此刻的萧惊落已经睁开了眼,看着她的眼眸锐利:“利落自裁?不该贪生?”
“今朝——”萧惊落双眸盯着今朝,问:“你第一次出任务时,我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今朝垂眸,开口,声音轻柔:“记得。”
“我说了什么?”
今朝没有开口。
不是不记得,是因为记得太清楚。
她记得那个夜晚,月明星稀。
在修罗殿最高的那座楼上,她得到了生平第一个任务。
任务是主子亲手交给她的,同时,交给她的还有一段嘱咐。
他说:“阿朝,你要入死士营,我没拦你,你在死士营里,我也没助你,死士出死士营之后做任务,你也如此,一切如你所愿。而我,对你只有一愿——活着。”
他说:“是你自己说的,你欠我一条命,所以你这条命是我的,我若不让你死,你便不得死,不管任务成与败,你都得活着回来。”
他站在高楼的栏杆处,看着低处的灯火阑珊,意气奋发的说:“今朝,你要活着,看着我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
这个场景、这些话,就像十年前的那场大雨,那个矜贵无比的小公子从那华丽的车厢里走出来,朝她的那只手一般,反反复复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告诉她,他的恩情有多重。
只是,过去那么多年,她所有接到的任务都是黑墨绘就的,而这一次,是红墨。
他,她,全都知晓红墨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就她一个人记得,他已经忘了当初他自己说的话。
她以为萧时复太过重要,重要到让主子放弃了她的命,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不惜忤逆也要刺杀萧时复。
今朝嘴巴动了动,有话在嗓子眼,却说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晦涩的四个字:“今朝……知错!”
她真的错了,两次忤逆,弄得自己的一身伤,牺牲了无数死士的性命,不但事情没有半点的进展,反而还让主子对萧时复更加的忌惮。
她真的错了。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今朝都会努力活着,陪着主子。”
萧惊落凝视着今朝,数刻,终收回了摂人的眼神,他垂眸,手指漫不经心的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萧时复没死,是你失手了?”
今朝迟疑了一个呼吸,随即出口:“我未曾出手。”
萧惊落再开口,说的却是肯定句:“你失手了!”
今朝:“我未曾出手。”
萧惊落抬起了眸,那双凤眸紧紧的盯着她:“再说一遍,是失手了,还是未曾出手?”
今朝一字一句,清晰出口:“未曾出手。”
“你知道未曾出手,意味着什么?”
“知道。”
两次忤逆勉强尚可说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明知萧时复是他此生劲敌,该杀萧时复而未下手杀,视任务于无睹,就是叛主,要千刀万剐的。
指中的扳指碎成了两段,破碎的扳指划入了指间,萧惊落却犹如未觉,他看向今朝,凤眸里是掩藏不住的怒气:“知道你还这般回我?”
片刻之前,还说要活着看他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片刻之后,她就要找死,若是叛主之事传遍修罗殿,就算他修罗殿之主,也断断不可能为了她一人,而坏了数十年的规矩。
她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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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扳指嵌入到血肉中,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
今朝赶紧,避着那铜炉,走到了车厢一侧,掀开坐垫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伤药和纱布。
死士任务,不是死就是伤,故而车厢的暗处,常年备着各种伤药、解毒药。
裙角委地,今朝在萧惊落面前跪下,小心翼翼的拿起那被扳指伤了的手,轻轻的去掉那扳指碎片。
她开口,声音轻柔:“主子,今朝只是……只是不想骗你!”
她知道,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主子有大业要成,如不明规罚,会丧人心,故而,主子不可明晃晃的偏护于她,故而,若是叛主之罪定下来,就算主子也护不了她。
可她更知道,知道主子对她好,对她的纵容,所以,才更加不想骗。
萧惊落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儿。
小小的、娇娇嫩嫩的一个人,就蹲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包扎着他手指上的伤口,漆黑的眼眸里只有他受伤的手指,再无旁人,再无旁事。
心中的怒火,顿时,消了三分。
开口的语气都放缓了些:“好。你既然说不想骗我,那么,就说说 ,你和萧时复是什么关系?为何对他不下手?”
撒药的手微顿,握着药瓶的手慢慢蜷缩,今朝开口,声音微弱:“今朝……不想说……”
她不想骗主子,也不想说出她与萧时复的瓜葛。
看着今朝的模样,萧惊落的心头火多了两分:“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
他冷冷开口:“这些年,萧时复一直在暗地里找一个人,我也曾找人探过,他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只是,他藏得太好,我花了两年时间,也未探出个究竟。那日,朱成侯府,他为了揭开你的面纱,不惜伤了自己,他看了你这张脸之后,更是神色大变,叫你‘花朝’。”
“花朝?阿朝,你本名便叫花朝,不是吗?”
“你跟了我十年,这十年来,你未曾与萧时复接近过,所以他该是你在十年前认识的人。”
“他为了不让你服毒自尽,宁愿毒发,也要救你;你摔下湖,他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你们不见十年,他都能如此对你,可见十年前,你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我听闻,萧时复被父皇找回之前,是寄养在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小官家中,只是那小官家遭了难,父皇有心想要感谢,都无处可谢;十年前,你双手娇嫩,琴棋书画虽算不上精通,可也样样都会一些,可见,你家境原本应不错,但是十年前我遇见你,却是因你妹妹生病,无钱医治,走投无路的你求到了我的马车下,那时,你是孤女,身无分文,这点跟萧时复寄养的小官家遭难一事,吻合。”
“所以,阿朝,十年前,萧时复就是寄养在你家的,可是如此?”
今朝沉默。
她知道,主子聪颖,料事如神,此事原就瞒不过他的。
只是,她不想自己说出口。
好似这样,就没有背叛当年的情谊一般。
萧惊落垂眸,静静的凝视着一直沉默的今朝。
她可以说谎骗他的,他允了她说谎。
可是她没有。
阿朝啊,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一个傻得愚蠢、愚蠢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当年救她,他难得善心不求回报,旁人或许会感激涕零,然后离去,或者得寸进尺,想要荣华富贵,而她,却是两者皆不选,选了最最难走的一条路,她入了死士营,以一生回报。
凤眸徘徊在那纤瘦的身影上,怒气一点点的消散。
若是旁人,定是谎话连篇,她对他不说谎,何尝不是因为她的忠心。她两次忤逆他,不惜一次次的堵上自己的性命,不就是为了给他扫平前面的路吗?
可他要的,仅仅是她的忠心吗?她的性命吗?
萧惊落凝视今朝的眸光沉沉灭灭,他说的话,平静,却在平静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危险:“阿朝,你对他有了男女之情?”
今朝急忙抬头,对视着萧惊落,摇头:“没有!”
深沉的眸光紧盯着她的眸:“当真?”
今朝坚定的回:“当真!”
萧惊落的声音缓和了些许:“阿朝,你思思念念要还我当日救夕儿之恩,为此不惜以己身入修罗殿,现在,你想还我这份情,想脱离死士身份,跟夕儿一起,在安定县过完余生吗?”
今朝想,做梦都想。
可他给予的恩太大,她说过以这条命相还,所以入了修罗殿,而修罗殿的死士,除了死,没什么办法可脱离。
所以,她不敢想。
萧惊落:“你去杀了萧时复,只要萧时复死,你欠我的,就全还了,我放你自由,可好?”
今朝想说好。
可是,她开口,说的却是:“我杀不了他。”
萧惊落俯身,捏起了今朝的下巴。
今朝顺从的看着萧惊落,没有任何的回避,她轻声开口:“我不是没逼过自己,我想过的,杀他的办法,我想了一百八十二个,可……”
可从没有一个真正的实施,在还没实施前,就已经被她自己找了各种理由否决掉了。
她杀不了他了!
“主子可以让我去杀任何人,除了他,只除了他。”
这世上的亲人,她只剩下夕儿,和……他了……
萧惊落的凤眸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眼神为了别的男人而哀怨的女人,出口,声音冰冷,问:“若有朝一日,我跟他之间,必死一个呢?你选谁?”
手中的脸瞬间苍白。
他毫不怜惜,继续问:“或者说,你帮谁?”
帮谁?
帮萧时复就是跟主子作对,帮主子就是要萧时复的命,她都做不到。
她不是一个好死士,她做不到彻底的绝情绝爱。
她知道,死士若做不到彻底的绝情绝爱,就死得快,她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主子的恩宠,可——她感激,却无法真的对萧时复下手。
今朝轻声开了口:“除了杀他,主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陪在主子的身侧,直到死。”
不管主子是输,还是赢,她都陪着他,直到死。
这是她唯一能给的承诺。
“若我杀他呢?”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我不阻!”
“若他杀我呢?”
“我会死在主子前。”
她知道,他们肯定会对上,她知道,他们必定会有一人杀了另一人。
而她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别无他法。
这世上但凡能有两个王,能让他们两全,她是做什么都愿意的啊。
可这世上,哪可能有两个王啊。
萧惊落看着那滑落的眼泪,那眼泪烫伤了他的眼。
多久,多久,他没见过她流泪了。
从她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她就再也没流过泪,她的眼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没有情绪。
可现在,她却在他的手中,流了泪。
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她的眼角,擦去了她腮边滚烫的泪。
向来冷漠的凤眸里缓缓的露出了一抹惊痛,萧惊落缓慢开口:“今朝,你若不想杀他,可。你若想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亦可。六年前,我给你的选择,如今,依旧有效。”
六年前,他还未娶妻,她第一次杀人,害怕得做噩梦惊醒,那时,他抱住了浑身颤抖的她,在她耳边轻柔的说:“今朝,不作死士,做我的女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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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若他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