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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章 初次相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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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香烛的味道让人沉醉,供案上的佛经被风吹起,说不出的静谧。
“咳咳……”
一件秀满龙纹的斗篷披在太子身上:“殿下要注意身子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太子摸了摸上面的龙纹:“孤知道,姑姑这绣活越来越好了。”
“当年娘娘硬逼奴婢绣花,若秀不出个化来就不准吃饭,奴婢可是连着有三天都没吃饭。”
想到那个温柔的女人,太子脸上露出一丝依恋:“姑姑现在的手艺保证能吃到十个席面。”
“哈哈哈……这么多年学不会其他,也就这份手艺留到了现在。”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嬷嬷跪在牌位前,虔诚的念了几句经文,然后才不经意的问:“殿下到这席楚阁有事吩咐吗?”
“是有事请教姑姑。”
“殿下请说。”
太子张口就将北池头杀人事件事无巨细的说了,就连朝臣的猜测也一一道明。
老嬷嬷一直仔细的听着,沉吟了半响说道:“一夜之间,人畜皆在睡梦中死去。”
“是,父皇命我彻查,只是这种事闻所未闻,孤也不知从何查起。”
“嬷嬷虽历经两朝,也从未听过。”
“孤心里烦闷,就想来这里陪陪母后,看看姑姑,只是每每到了这里,又怀念起母后在世时那些安定平静的日子,又不想打扰姑姑。”
老嬷嬷冷漠的脸色难得露出几分怜惜:“为难殿下了。”
“并不,比起殚精竭力的母后,晟儿这点事情算什么。”刘晟抬起头看向天空:“父皇年纪大了,定王、纪王又正值壮年,晟儿总算已经长大,又被父皇封为太子,在内有三公支持,六司护航,在外有宋铁峰那把刀,孤只差一脚就能迈上那个位子了。”
“殿下聪慧机敏,又胸怀大志,是难得的贤君,姑姑也盼着等到那天,见了娘娘也好讨个赏。”
太子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腰背握了握她的手:“跟姑姑这么一聊,孤心里舒服很多呢,就不打扰姑姑清修了。”
“等等。”老嬷嬷张张嘴,从内屋拿出一个小火炉出来:“殿下要多注意身体,露水虽未上来,寒气却重,殿下万万不可以自己年轻就放松警惕,别嫌奴婢多事。”
“不会。”太子笑笑。
破碎的咳嗽声淹没在晚风中。
“殿下,可问出什么?”
太子摇摇头:“去请秦先生出山。”
佛堂前,老嬷嬷的身形越发佝偻,嘴里念念有词,却不像平日里的佛经:“醉生梦死,乃天下奇毒之首,世上已经再无此毒,难道是前朝余孽,不不不,前朝皇帝已经灭了那个部落,是郡主!不不不,郡主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不是她,绝不不是她,到底是谁?”
从袖中拿出一只金钗,她上下摩挲:姐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放下吗?
“罢了,合该我是个罪人,死后想下油锅我也认了。”
夜,很长,老嬷嬷摸索着一个破旧的荷包,上面用金线锈了一个“谷”字。
护国公府发生的一切,宋云景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关心,那个地方已经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可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总是萦绕在周围,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在慢慢张开,而他毫无察觉。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忽略了什么?
“瞧,那就是鬼子。”
“什么是鬼子?他不是宋老干吗?”
“他是鬼子。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是鬼子是什么?再说了北池头死了那么多人,就他一家活的好好的,听说是他用这一百人跟阎罗王换的命!!”
“真的假的?”
“大家都传遍了,嘘,小心被他听到了,晚上去你家索命。”
“哎呀,快走,他往这边看了!”
宋云景尴尬的站在原地,事实上他没办法反驳,他确实是死了又活过来,
“宋先生,您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清朗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因为过度紧张,她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一丝苦笑闪过,宋云景看向来人,竟是那个当街救人的小姑娘:“你好,大侄女。”
袁美衣脸上的笑容一滞,大侄女,鬼才想当你的大侄女!
“先生叫我美衣就行,前几日惊闻噩耗,我……家父一直担心先生安危,看到先生安好,我……家父就放心了。”
“谢谢关心,我没事。”
“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希望先生安康永福,他人的说辞不要在意。”
“你不怕我?”
“呵呵,先生是大智慧之人,美衣虽然不才,但也知道那都是无稽之谈,坊间传闻还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安慰我的人。”
“我也曾被声名所累,呵呵,其实也是因为先生之语,点醒了我,不在意也就不痛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心思纯良,聪慧又机敏,那天的事真是谢谢了。”
“先生不必客气,只是……先生为何一脸愁容。”虽然有些失礼,但是看到对方那隐藏不住的不安,袁美衣也顾不上其他:“先生若是不嫌,不妨到到前面的医庐里谢细片刻,呃……我是说,贵公子的药也快喝完了,苏大夫前几天还说给您送过去呢。”
“我还不知道苏大夫在这里也有医庐?”
到了医庐,苏大夫果然“凑巧”不在,而袁美衣又“凑巧”的展露出自己和苏大夫的同门之谊,宋云景顿时亲近了不少,俩人顺理成章的坐到一处,讨教“医道”。
“大侄女,苏大夫真是你师兄?那他有没有说过最近的北池头的事?”
袁美衣“肯定”的点点头:“他说过了好像是中毒。”
“中毒?”
“中毒。”
“中了什么毒?”
袁美衣迟疑了一下,她曾经也追问过袁守义,可是她爹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她倒是暗地里问过表哥,肯定是中毒无疑。不过这个表情让对方误解,宋云景以为她也不知道。
“袁太医也不知道吗?”
袁美衣摇了摇头:“先生切勿急躁,据我……我爹所知,这确实是一种毒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随风传播,人畜吸入身体后,身体外部不会呈现出任何损伤,不过尸解后发现心脏皆呈现不同程度的萎缩。”
“竟然是空气传播……那就是毒气随着呼吸进入人体,会破坏神经系统,制使心脏衰竭,是了,一定是这样,只有空气传播才能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的损害,心脏萎缩说明毒气可以造成心脏等内脏衰竭,这个过程人体一定是痛苦的,但是体外并无任何痛苦表情说明,神经系统也被破坏掉。”
“既然选在晚上,还有一种可能,这种毒气是有色的,晚上既不会显眼又方便作案,而且这种传播方式一定呈放射性,毒源就在中心点,”
袁美衣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理论,其中新颖的说辞和这种推理方式更引起了她的注意,任何一个学过医的人听到这样的论述都不会无动于衷。
她甚至是屏住呼吸听完了他的推论,直到他露出闪闪发亮的眼睛时,她才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先生,先生……空气传播是什么?神经系统指的是经脉吗?放射性又是什么?”
“空气传播就是……”
“您刚提到的呼吸系统是什么?”
“解刨学?麻醉,血型?神经?外科?”
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袁美衣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发抖,她如饥似渴的汲取着来自几千年后的医学知识,一些奇怪的词汇她甚至都读不准确,但那一个个仿佛代表着先知的词语像一个个太阳,让她置身于浓烈的光茫之中,一个崭新的体系,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宏观微观视角,以一种暴风雨的方式朝她袭来。
在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医道像一个步履蹒跚的孩子,在他面前跌跌撞撞。而他却毫不在意,宽容的支起一片天空,告诉她那是方向,那是她的路。
“我知道的仅仅只是一些常识,这方面不是我的专长,你不要这样看我,我……”
不等他再说什么,只见眼前的少女猛地一下跪在地上。
“先生今日之恩犹如再造,我本感怀拜如先生门下。”说到此处,袁美衣紧紧咬着嘴唇,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她猛地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可是美衣私心难忍,今日之语出自君口,绝于我耳,美衣绝对不会向他人泄露半句,若为此言,天打雷……”
“快住口!”宋云景一脸懵逼的将人拉起来:“我的姑奶奶呀,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就跪下来发毒誓了,不至于,不至于。”
“可是……先生传我绝世医道,我理应拜如先生门下……”
“傻丫头,什么绝世医道呀,那都是最基本的常识,生物课上咳咳,我的意思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足挂齿,我要是真有本事,早教你做青霉素玩了。”
“谢谢先生体怀。”袁美衣紧紧盯着他,一个声音越来越大,那是已经掩饰不住的心跳。
这个男人,他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男子,他离经叛道的做法,他传道受业的恩情,还有他的眼眸中的自己,世上再也找不出一双眼,能够平等的接纳她,他已经占据了她整个心。
“青霉素是什么?”
“……”
“哈哈哈……”
“呵呵呵……”
俩人相视一笑,宋云景第一次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谢谢你,大侄女。”
后者脸上的笑容一滞,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脸色却露出一抹女儿的娇态。
这一刻的美让人震撼,这或许才是一个古代少女最可爱的样子。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热烈,袁美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特别是她想看又逃离似的眼神,一股暧昧的氛围萦绕在这间小院。
“咳咳……苏大夫怎么还不见回来呀?”
“呃,我去看看,先生稍等。”装模作样的退到室内,袁美衣摸了摸自己脸,想到刚才的情景又喜又惊,突然想到都江郡主的牌位,又是一脸纠结,总不能说:先生,我送你一个你母亲的牌位吧!
想了又想,此时不是最佳时机,只得在寻良机。
“先生,喝点水吧,我看先生深思不宁,若有难处,不妨讲出来,美衣就算帮不上忙,也好过憋在心里。”
袁美衣是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较为独立的女性,还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少女形象,不知不觉间他就带着一种亲近和信任。
“你有没有特别怕的时候?”
想了想,袁美衣点点头:“有,我以前怕我嫁不出去,现在我怕我不能嫁给那个人。”
少女果然都是天真且痴情的,宋云景笑了笑点点头。
“先生也有害怕的吗?”
“我也不知道。”想了想他又说:“我怕令人失望。”
这是什么意思?
“算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
“先生!人难免会碰到疙瘩,若一时解不开,不妨暂时放下来。”
“谢谢你,小姑娘。”
“城外南坡有一处药圃,若有难处,先生可去那里找我……我爹。”
真是位热心肠的好姑娘呀!
想起宋云景最后那“会心一笑”,袁美衣就心跳加速,不自觉的又把牌位拿出来擦拭。
当袁薄衣走进她姐房间时,吓得只打哆嗦:“姐,你能不能不要对着一个牌位笑得那么美滋滋。”
“咳!我最近没盯着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哪敢啊,您别冤枉好人!”
“切,袁薄衣,麻烦你下次说谎的时候,嘴巴不要抿起来好吗?干什么坏事了?说!”
“……姐,你确定要在你未来婆婆的牌位前露出这么凶悍的一面吗?哎,别打了,你看你哪里像个女人了,小心都江郡主晚上给宋先生托梦!”
袁美衣的手一顿:“真的会托梦?哼,别胡说了,宋先生今天还夸我聪慧呢。”
“你又去见宋先生,那苏师兄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在城墙根给他摆了个义诊的摊子,没有三天他不会闲下来。”
想起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袁薄衣只觉得头皮发麻,乖巧的给姐姐倒上一杯茶:“嘿嘿,姐,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呀,不会是在宋先生那里碰了钉子,找我出出气吧!”
“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觉得宋先生今天有点怪,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觉得是你有点怪,整天抱着一个破牌位,当婆婆一样孝敬着,多渗人呀!”
“我说正事呢,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故意……陷害宋先生。”
袁薄衣的脸色一僵,宋子与也说他的对手非常强大,她姐连这都能察觉出来。
没注意他的脸色,袁美衣继续说道:“宋先生性情耿直,不善权谋,从下毒的事情上来看,对方就是有意要灭口,可是现在的宋先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谁会想要他的命?”
“对呀,谁会想要他的命?”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护国公或者……”袁美衣看向手中的牌位,露出一抹沉思。
“姐,你说都江郡主?她都死了好多年了。”
“既然死了好多年,那这牌位为什么这么新呢?”
“还不是被你整天擦的。”
袁美衣突然站起来,吓得后者一屁股坐到地上:“姐,你干什么?难道真的……有鬼?”
“别吵!”袁美衣绕着牌位转了一圈,又趴在上面闻了闻,然后又从柜子里掏出一瓶药粉。
“姐?你在做什么?不会鬼上身了吧,哎呦阿弥陀佛。”
“少啰嗦,过来帮忙!”
“帮……帮什么忙?”
“拿着这张帕子。”
袁薄衣鬼叫一声跳开:“这……这不是你用来擦牌位的吗。”
“还想不想学圣医十二手了。”
一句话就让对方服软,后者嫌弃的撑开,却见那药粉洒在帕子上,突然就灼烧起来,袁薄衣一声尖叫就躲在了她身后。
“鬼呀,鬼,姐,你看它着了,它着火了!这是鬼火,我认识!”
帕子上突然窜出来一朵蓝色的火焰,吓得俩人都是一哆嗦,虽然如预料的那般这个牌位上被人做了手脚,但她还是心惊肉跳。
“这是……一种鱼身上的鳞片制成的鳞粉,附着在木头上面可以保其不朽,但是遇到石灰石,就会燃起蓝色火焰,所以这种鱼也叫做,蓝光龙鱼。”
两个人的眼睛同时看向桌上的牌位,为什么它上面要附着这种东西?又是谁做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