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余水坎

3、钢琴协奏曲

　　暴雨将冷冻箱表面的"肾脏"标识冲刷成模糊的泪痕。姎儿抱着证据箱冲进地铁站时，学生卡突然停止震动——这是三个月来首次陷入死寂，仿佛丽雅的灵魂终于安息。

　　自动扶梯的监控探头转向诡异角度，她闪进末班车厢，用解剖刀撬开冷冻箱暗格。六支安瓿瓶在应急灯下泛着磷光，底部镌刻的化学式让她瞳孔骤缩：这是父亲任职医药公司时研发的器官保存剂，三年前因严重副作用被勒令停产。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程野躺在ICU的照片下附着血字便签：「去弹《冰糖协奏曲》」。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心电监护仪，屏幕倒影里有个戴玉佛吊坠的护士——正是母亲再婚对象的私人护理。

　　姎儿在终点站下车时，站台钟显示凌晨两点零七分。这个数字刺进视网膜，与监控视频里黑衣人放置冷冻箱的时间完全吻合。她将安瓿瓶藏进卫生巾包装袋，账本塞入公益捐衣箱，只带着学生卡走向会展中心。

　　夜巡保安的手电筒光斑游过东侧展台，雅马哈钢琴的黑白琴键泛着尸骨般的冷白。姎儿摸到程野塞给她的U盘，插入琴凳底部的微型接口时，琴盖突然自动掀起。

　　《致爱丽丝》的旋律裹着杂音流淌而出。姎儿发现高音区有六个琴键不会下沉，按下时发出骨骼摩擦般的异响。当第六个故障键被触发，琴箱深处传来机械运转声——冷冻箱同款的银色容器缓缓升起，箱体结霜的玻璃窗内，漂浮着用糖衣包裹的人类肾脏。

　　学生卡在此刻恢复震动，频率与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重叠。姎儿用解剖刀撬开冷冻箱夹层，防水袋里装着程野的警官证，内页夹着2015年的卧底任命书。证件照上的他穿着警校制服，虎牙位置有个明显的矫正器钢钉。

　　"他果然没说实话。"姎儿摩挲着任命书上的公章，想起三小时前程野在货梯里的血迹。那些渗入白大褂的鲜红，与警官证塑封层里的血指纹逐渐重合。

　　手机突然播放陌生录音：「李师傅，明天下午三点送肾源到老码头。」父亲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刀片，背景里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格外清晰。姎儿浑身发抖，这是丽雅葬礼当天，父亲说要去"送货"时的电话录音。

　　展馆顶灯骤然大亮。姎儿抱着冷冻箱滚进钢琴底部，看见五双沾着泥水的工装靴围住展台。领头人脖颈处的褐斑在强光下泛紫，正是父亲常年佩戴的护身符压痕。

　　"老爷子要活的。"褐斑男人踩住琴凳，闽南口音混着槟榔味，"那小警察肯定给她留了东西。"

　　姎儿屏息摸向冷冻箱，指尖触到黏腻的糖丝——程野在箱底涂了层麦芽糖，此刻正粘着半张被血浸透的货运单。收货方写着康和医院器官移植科，发货日期是丽雅去世前七天。

　　脚步声逼近时，钢琴突然自主演奏《生日歌》。褐斑男人咒骂着掀开琴盖，姎儿趁机从弱音踏板缺口钻出。她抱着冷冻箱冲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消防通道的门锁被糖浆黏死。姎儿摸到程野留在门框上的刻痕：↑3F。她在追兵撞门的巨响中冲上楼梯，学生卡开始发烫预警，每层楼的监控探头都转向死角。

　　三楼的医疗器械展区浸泡在血红应急灯下。姎儿按照刻痕提示跑到07号展位，那是明德医疗中心的心肺复苏模拟舱。当她将学生卡贴上识别区时，舱门喷出大量液氮白雾——程野浑身是血地蜷缩在舱内，左手紧攥着糖葫芦竹签制成的密钥。

　　"密码是...丽雅的死亡时间..."程野的虎牙沾着血沫，将竹签刺入她掌心。疼痛激活了学生卡的投影功能，空中浮现出三维人体模型，肾脏位置闪烁着与冷冻箱相同的编码。

　　追兵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姎儿撕开程野染血的衬衫，发现他后腰别着警用定位器。显示屏上的红点正在向会展中心移动，最近的支援警力仍在八公里外。

　　"进通风管..."程野咳出的血染红模拟舱玻璃，"跟着糖渍走..."

　　姎儿拖着他爬进天花板夹层时，听见下方传来集装箱开启的巨响。褐斑男人正指挥手下搬运印着冰糖葫芦logo的器官运输箱，箱体标签显示这批"货物"的保质期仅有72小时。

　　通风管尽头渗出甜腥味。程野用竹签划开铁丝网，下面是康和医院废弃的消毒车间。生锈的器官运输带上，残留着半片融化糖衣，拼成箭头指向墙角的病历柜。

　　姎儿撬开柜门时，霉变的纸张雪崩般涌出。她抓住飘落的2015年7月21日值班表，发现当天所有手术室护士签名都被糖渍覆盖。紫外线灯下浮现出母亲的名字，职务栏标注着"麻醉剂配给"。

　　"你母亲调换了丽雅的免疫抑制剂..."程野倚着运输带喘息，从腹腔绷带里抽出染血的账单，"这是她海外账户的汇款记录..."

　　车间铁门被撞开的瞬间，警笛声如利刃划破夜空。姎儿在强光中看见父亲举着糖葫芦竹签扑来，竹签尖端淬着幽蓝的光——和她三小时前在推车暗格找到的毒签一模一样。

　　"小心！"

　　程野的警徽迎面撞飞毒签，在空中划出带血的抛物线。父亲的咆哮与警方的呵斥声中，姎儿看清警徽背面刻着两行小字：「证物编号20150721」「线人：李姎儿」。

　　冷冻箱突然发出尖锐爆鸣。姎儿在混乱中按下程野给的紧急按钮，六支安瓿瓶同时破裂，淡蓝色气体吞没了整个车间。当特警冲进来时，只看见满地融化的糖霜，以及粘在运输带上的半张器官捐赠同意书——患者签名处按着丽雅的指纹，公证人赫然是冰糖葫芦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