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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001 ...

  •   大梁十五年春。
      金陵繁华的一如既往。

      有传言,天下十分美味,五分都归了金陵,而这五分中却有两分,都落在“太和楼”头上。

      太和楼坐落在崇新门外,背靠清河坊和众乐坊,守着榆钱胡同的出口。
      其“桑落酒”举世闻名,更有“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的说法。

      天色近歇,却有人携酒而出。

      那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一身破烂的道袍,手里拎着个酒壶,却已经喝醉,摇摇晃晃地走出太和楼。

      太和楼不愧是金陵最大的酒楼,跑堂的小二从不因为客人的模样而有所异样,见那人晃晃悠悠将要倒下,小二赶紧跑上前去,却在伸手将扶前看见另一只手从旁边斜斜伸了过来。

      那手白皙修长,透露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尊贵。衣袖的材质是最为上乘的云锦,袖口绣有金色云纹,乃是近年来最为流行的蜀绣。
      未等抬头,小二就知道这手的主人必然身份不凡。然而等到往旁边一看的时候,小二还忍不住心脏快跳了两下。

      “沈少爷!”声音流露出在此人面前再怎么卑躬屈膝都不为过的敬重。只因这手的主人,竟然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沈天祜。

      传闻沈天祜生于晚春,同当今太子只相差一天,出生之时整个金陵原本结满花苗还未开放的花竟然在一夜之间尽数盛放,且因早产自出生便虚弱异常、啼哭不止的太子,竟然于百花盛放的同时安然入睡。
      皇上因此龙心大悦,得知竟然是定国公府的少爷出生所致后,便当即下旨钦定了沈天祜的世子之位,更是亲自赐名天祜,取义“於万斯年,受天之祜”,但望承天之泽,并为太子带来福运的沈天祜能够在日后辅佐太子,护佑大梁平安顺遂、国泰民安。
      此事在大梁尤其是金陵乃是人尽皆知,是以小二在看见沈天祜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恭敬。

      沈天祜点了点头,见手里那道士好似没骨头似的摊在自己胳膊上,倒没有多反感的样子,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要将他慢慢交给小二。

      可就在那道士将要脱手之时,他却不知怎地突然清醒了似的,在小二身前一晃,又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
      也不同沈天祜道谢,而是径自往外走去,三步才走一步远,看上去走得有惊无险,却很快就混入人流不见了踪影。

      沈天祜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扶着那道士的手,上头好像还残留着对方手心的触感。
      谁都没有看见,那道士在离开之前,快速地连着捏了沈天祜的胳膊三下,若非被摸的是自己,估计就连沈天祜也不会知道。

      “沈少爷?”小二见沈天祜盯着自己的手,还以为对方是嫌弃那人太脏,忙找来边上放着用来净手的湿帕子递了过去。
      沈天祜这才回神,握了一下拳头,并没有接过帕子,摇摇头道:“无妨。”说完,往楼里面走去。

      而自然也不会有人看见,原本应该已经混入人群不见踪影的道士,这时竟还靠在太和楼旁边小巷的墙边,摇头晃脑地望着太和楼门口沈天祜的背影嘟囔着:“先天道体?只可惜是个凡人……”
      至于可惜在哪里,却是不知道。
      而这一声细若蚊嘤的感叹,也注定不会被他人听见。

      *

      “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吉祥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天祜屁股后头,每走两步就问一句,聒噪的沈天祜烦不胜烦。
      也不知今日怎么就这么倒霉,竟然在太和楼门口叫吉祥给堵个正着。

      沈天祜从小跟吉祥一起长大,对他最是了解不过,他与天生就像锯嘴葫芦似的如意恰恰相反,乃是一位拼着被卖掉的风险也要多嘴两句的壮士,如果人有前世今生轮回之说的话,想必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哑巴,把话都攒到这辈子了。
      并且此人搭理则会变本加厉,无视也能自言自语,有着一种脾气再好的人都能被其逼疯的神奇功效。

      沈天祜心中烦躁,脚下步步生风,可吉祥哪里是那么容易甩脱的?再又一次被逼问之后,沈天祜突然回头暴躁道:“看在我还是你主子的份上,闭嘴吧,行吗?”
      然后瞪了吉祥一眼,而从这一眼里看出自己又有被卖掉的危险的吉祥,终于学会审时度势地闭上了那张恨不得一刻不得停歇的嘴。

      可算安静了。

      从太和楼里出来,沈天祜着实已经走了好一段了,吉祥跟着七拐八拐,早就离了街上那般喧嚣的繁华,走到了一个可以说是毫无人烟的角落里。

      “喵~”

      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猫叫,但沈天祜似乎早有预料似的,也不去找那猫在哪儿,而是半蹲下身子,把从太和楼出来时就拎着的食盒打开,将里面装着的太和楼中盛名仅次于桑落酒的冰曦糕掏出来放在了地上。

      “咦?哪儿来的猫?”一只灰背白肚猫从破破烂烂的角落里倏地蹿了出来,直奔沈天祜放在地上的糕点而来。
      而前一秒还在惊奇这只猫的吉祥,在看清了地上的糕点时,不由得拔高了声调惊道:“冰曦糕?太和楼十金一块的冰曦糕?”

      似乎是对吉祥的大惊小怪十分不满,沈天祜又回头瞅了他一眼,吓得吉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他眼里流露出的“你这么暴殄天物用这么贵的糕点来喂一只猫的事我要告诉如意!哦不,要告诉夫人”的意思却是无从遮掩。

      所以他才不愿意带着吉祥和如意出来买糕点。

      “要是让夫人知道,你也就不用跟在我身边,干脆还是去服侍夫人好了。”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说话也是一样。”
      吉祥睁大了双眼,想要开口控诉,却因为沈天祜威胁的眼神,最终还是偃旗息鼓作罢。
      收拾好了吉祥,沈天祜才分出心思逗猫。

      “你倒是乖觉,我若是不带这糕来,你是见我不见?”虽是抱怨,可沈天祜的语气却不见不满,倒是有些调笑的意味在其中。
      仿佛是听懂了沈天祜的话,那猫抬起埋在食物中的脑袋,跑到沈天祜脚边蹭了蹭,好似撒娇讨好的模样。

      沈天祜摇摇脑袋笑了一下,“吃吧,也不知这嘴叫我养的这般刁,以后我要是不来了,你可怎么办?”
      “喵!”
      它叫了一声,好像再说:怎么可能!

      吉祥咬住嘴唇,用双手牢牢地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说话的欲望,心里却翻江倒海地奇道:这猫好像听得懂人讲话!

      猫很快吃完了糕点,还用前爪洗了洗脸,又跑到沈天祜脚边蹭了蹭,还用尾巴卷住了沈天祜的脚踝,讨好似的紧了紧。

      “咦?今日怎地如此听话?”平日里不都是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么?
      心里还奇怪着,就见那猫松开了尾巴,慢慢朝前走去,还回头冲沈天祜叫了一声,仿佛在催促沈天祜跟上来的样子。

      沈天祜心下惊奇,倒是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并不害怕有什么危险——难不成还能被一只猫害了去?

      走了没两步,猫就停了下来,跑到墙角伸出爪子在一个破旧的水缸后头,掏出了什么东西。
      沈天祜上前几步靠近一看,“这是……蛋?”
      只见猫爪子下面按着一颗跟猫脑袋一般大小的蛋,乳白的壳看上去倒是十分结实的样子,好像还有些斑驳,只是以沈天祜的见闻,并不能够一眼看出这是什么蛋。

      “给我的?”见那猫把蛋往自己面前又拱了拱,沈天祜不由得反问道。
      猫却不回应,只是不住地把蛋往前推送着。
      沈天祜只好把那蛋拾了起来,却没想到那蛋看起来不小,拎起来却是格外的轻,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一样。

      沈天祜狐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猫,不会是它把里面的蛋吃掉后把壳送给她了吧?
      而好像是看出了沈天祜的想法一样,猫不满地在喉咙口呜咽了一下,朝沈天祜拱了拱脑袋后,竟然就这么转身跑掉了!

      “呜呜呜!”吉祥在沈天祜身后心痒的不行,恨不得能从沈天祜手里头抢过这颗蛋来看,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个胆,只好在嘴里呜咽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但沈天祜还是很享受没有吉祥声音的安静的世界,没理会他,而是把蛋往自己的袖子里一裹,就朝巷外走去。

      那小巷西边连着太和楼,东边则通往榆钱胡同,每次喂完猫之后,沈天祜都会从东边回去,今次也不例外。
      相比起太和楼前的繁华,榆钱胡同可以算是安静的吓人。只因为但凡官拜四品以上的官员,无一不是将家宅落在这榆钱胡同里,等闲之人哪里会随便踏入这里?

      是以沈天祜在定国公府门口被人拦下的时候才如此惊讶。

      等定睛一看,沈天祜惊奇的发现出手拦人的竟然是刚才在太和楼门口碰见过的道士!
      “贪杯误事贪杯误事,没想到凡间的酒竟已经如此美味,着实是失策……”那道士一边在嘴里含混着道,一边却不愿放下手上拎着的酒壶,在又往嘴里灌了满满一口酒后,才大着舌头道,“这位小友,可否把你袖中的那颗蛋交与贫道?”

      沈天祜心中微动,刚才那小巷四下无人,这道士是怎么知道自己捡了一颗蛋,又把它揣在袖子里面的?
      而且他刚才的话似乎提到了……凡间?

      “这位……道长?”沈天祜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说出这个称呼,见对方没有反驳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在下姓沈,名天祜,字受之。斗胆问一句,道长是如何得知天祜手里有这……物什的?”
      犹豫了一下,沈天祜还是没能说出这颗蛋,而是换了个说法。

      而那道士却并不接沈天祜的话,而是又灌了一口酒,说道:“名字起的倒是不错……”然后上下扫了沈天祜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想求仙问道吗?”

      “这……”这话倒是沈天祜生平头一次听。

      其实也不能算是第一次,只是沈天祜从来只在一些话本子和鬼怪志异上见过神仙妖怪一类的词。可要说谁开口问自己要不要求仙问道,这却的的确确是头一遭。

      “哪里来的老骗子,我家少爷可是国公府世子,骗谁不好骗到我们国公府头上来,小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没等沈天祜说出个一二三来,身后的吉祥却是已经按捺不住自己了。
      沈天祜呵斥道:“吉祥!”

      心里想道:吉祥真是被惯的不行了,回去实在应该敲打敲打他!
      随后沈天祜略带歉意地看向那道士,却不见对方有不虞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只兀自在摇头晃脑喝着酒。

      再往其身后一看,国公府的字匾就正悬挂在他的头上,仿佛正和那道士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的。

      沈天祜心里就蓦地咯噔一声,连忙从袖中掏出了那颗蛋,递给了那道士。
      那道士眼睛一见那蛋便是一亮,伸手便要接过来。

      可突然,那道士却突然“哎呀”一声,已经碰到蛋的手竟然好似被扎着一样缩了回去。
      但沈天祜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道长?”

      那道士眼神却突然一沉,就连带着他那猪突狗进的头看起来都严肃了许多。

      不过两息,那道士就轻叹了一口气,抬眼又看了沈天祜一眼,这回则是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天祜的脸,表情随之抽搐了一下,也不知为何还翻了个白眼道:“这蛋,你先留着吧,等过些时日我再来取。”

      沈天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那道士一抬手阻止了,然后对方的双眼直直地看了过来,“贫道号扶春,小友叫我扶春真人即可。虽说交浅言深乃轻浮之举,我却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扶春真人请讲。”沈天祜并没有急于把蛋收起来,而是就这么听扶春真人叹口气说:“双兔傍地,不辨雌雄,本就是权宜之计,合该尽早了结才好,若继续如此拖延下去,生变则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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