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相公他被我吃了》顾明芜

14、欢喜镇（四）

　　说完这句话，阿苑的指尖动了动，无数缕细密的黑线从他的手上钻了出来，缠到每一个人的脸上。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脸上表情痛苦，眼睛惊恐地睁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东西。然而他们的痛苦都是无声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阿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一缕黑气直直地朝我的脸上抓过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师傅，却发现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眼看那股黑气就要触到我的脸上，救命啊！

　　这一刻我无比地后悔，入仙门那么久，居然一点攻击的法术都没学。

　　师傅，快来救救你的徒儿啊！

　　在刚刚符纸化成灰的时候，孟子怙就知道寻常的手段怕是无法收服这只鬼。他趁着阿苑没防备，悄悄下了楼。

　　八道符齐出，定！

　　以血为引，以灵气为媒，八道符分别镇压八方，这是仙门中对付厉鬼的法子，虽然极耗灵力，但威力巨大。

　　阿苑果然动作迟缓了些，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会被束缚住。

　　他很是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立在身后的孟子怙，“你们修仙之人不是最讲求慈悲的么？我只是想要拿回被他们拿走的东西，也不被允许么？”

　　语气哀哀的，金色的眸子里似乎还含着泪光，“还是，你也觉得我是怪物，所以要将我诛杀？”

　　只要再施些灵力，这八道符就能牢牢地将这只鬼缚住。不知为何，他却有些不忍心下手。

　　在他迟疑的一瞬间，一道白光从门外射了进来，靠近门口的一道符顿时被冲出一个缺口。

　　孟子怙心道有些不好，想要补救时，阿苑已经抓住了这个空子，从缺口处挣脱逃走了。

　　他追出门去，却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转角处。

　　随着阿苑的离开，客栈里的人被封住的声音便被解封了。孟子怙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听得一片哀嚎的声音，声音里是深深的惊惶。

　　孟子怙抬头去看时，一眼却没看见连笙。急匆匆地上了楼，看见倒在地上的连笙，双眼紧紧地闭着，两只手无力地摆在身侧，肚子还奇异地鼓鼓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连笙的鼻息，因为心里有些紧张，凑到鼻间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指尖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他提起来的心这才略微松了松。握住连笙的腕探了探，还好无恙。

　　走廊上许多人在哀嚎，他却顾不得了。孟子怙自顾自地抱起连笙，然后进了屋，关上了房门。同时一道隔音符从袖中飞出贴在门上，将那些杂音一并隔绝在外。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看到了刚刚的那个阿苑，只不过年纪更小些。

　　乡间长大的孩子，整日在田间地头地疯玩，没几个衣服是整洁的。阿苑却与一般的孩子不同，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头发总也梳得整整齐齐。

　　一张白玉似的小脸似乎怎么也晒不黑似的，在一群黑泥猴一般的孩子里便格外突出。

　　小孩子虽然懵懂，但也开始晓事。在这么个精致的阿苑跟前，扭扭捏捏地居然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他们腼腼腆腆地上前，想邀请阿苑和他们一块玩。

　　“好呀。”阿苑上前去，任脏兮兮的小手牵住自己，发出一连串欢快的笑。

　　所有孩子都喜欢和阿苑一块玩。

　　阿苑说话慢条斯理的，清脆的童声像是叮咚作响的风铃，他若笑一笑，你会感觉整个世界都明媚了不少。

　　阿苑总是那么干净得体，穿的衣服料子柔软，不知比他们自己身上粗麻布衣服好处出多少。

　　每次出门玩的时候，阿苑身上都带着许多在乡下不常见的小点心，看起来很是精致，味道也没得说。

　　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阿苑挨个把身上的小点心分出去，看着小伙伴吃得一脸满足连手指上的点心渣子都舔得一干二净，阿苑心里也开心极了。

　　那些小点心他也喜欢，不过他更喜欢看自己的小伙伴开开心心的样子，所以他自己一个也没舍得吃。

　　场景忽然转换，阿苑的个子高了许多，变成了少年模样。

　　“娘亲，这个东西我就不戴了吧。”阿苑的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半圆状的东西，眨巴着眼睛问，他的一只眼睛瞳孔是黑色，另一只却是金色。

　　被他唤做娘亲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听了阿苑这话，脸上大惊失色，絮絮叨叨地说道，“阿苑，这样的念头你可千万不能有，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看阿苑有些不情愿，妇人亲自替他把手上的东西戴了上去，“你可得记住，出去玩的时候千万不要取下来，听到没有？”

　　少年头低垂着，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错过了妇人眼里的深深担忧。

　　“来，这些点心是厨房里面新做出来的样式，你拿去分给你的那些朋友，他们一定喜欢。”妇人软了语气，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顶。

　　少年拿了东西，转身出了门。

　　快到和那些孩子约定的地点时，阿苑鬼使神差般，伸手取下了眼睛上的遮蔽物，那只金色的瞳孔露了出来。

　　虽然他答应过娘亲，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他相信他的那些朋友。

　　“阿苑，你来了啊。”一个少年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飞奔到他身边来迎他。

　　阿苑点点头，眉眼飞扬，显得越发的俊朗，他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瞧，这次的点心据说是厨房刚研究出来的新样式，肯定好吃！”

　　那个少年忽然注意到他的异样，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阿苑……”

　　阿苑停下了步子，把脸凑得近了些，让他能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金色的瞳孔上映着繁复的花纹，就像是一朵太阳花盛开在了眼底。

　　阿苑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少年的反应。

　　“真漂亮……”那个少年喃喃道。

　　他就知道！阿苑开心地把少年搂紧了怀里，用力地抱了一下然后放开，嘴角咧得开开的，脚下的步子不由得迈得快了些。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他伙伴的反应了。哼，他回去一定要告诉娘亲，他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是真朋友，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疏远他，讨厌他！

　　一见他来了，一群人照样把他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苑，你今日可比昨日来得晚了些！”

　　“就是，我们等了你好久呢！”

　　“阿苑，你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

　　阿苑坐在地上，笑眯眯地把点心从袋里拿出来，一一分出去，直到整个袋子都空才罢了手。他拍了拍手，把空袋子随意地塞到腰间。

　　正在大快朵颐的一个小伙伴不经意间抬起头看了看，发现了他今日的不同。

　　“阿苑……”金色的瞳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也并不感到惧怕，然而看着阿苑笑得一脸开心的样子，看着阿苑身上做工考究的衣服，嘴里咀嚼的东西慢慢变了味。

　　少年人心底一点恶意击中了他。

　　他在阿苑的注视下，慌慌张张地把手上的点心掉在了地上，声音里也充满了惊惶，“你们看，阿苑的眼睛……”

　　他这一嗓子，原来都正在埋头享受点心的少年们顿时都把头抬起来，盯着阿苑的眼睛看。

　　阿苑看着他慌张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鼓起了勇气，强作镇定地任他们打量着。

　　“居然是金色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真的，还挺好看！”

　　人心本善，这些少年尤其淳朴，即使对于这样异端的存在，也并没有觉得多么与世不容。

　　阿苑心里一直提起的那口气慢慢落了下去。

　　那个把点心掉落在地上的少年看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他料想的一样，心中有些懊恼。一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脱口而出，“大家离他远一点，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金色的瞳孔会给人带来灾祸的！”

　　“真的吗？”一群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七嘴八舌地问他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们和阿苑在一起这么久了，并没有什么灾祸发生呀。”说话的是那个最先去迎阿苑的少年，语气有些迟疑。

　　“是啊。”

　　“你说的是骗人的吧。”

　　“我没有骗人！”少年被众多怀疑的目光盯着，心虚、惭愧、恼羞成怒，各种情绪混杂在他的脑袋里，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我骗人，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金色的瞳孔会给人带来灾祸！”

　　随着他这掷地有声的一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留下阿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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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君子不重不威℡”灌溉的营养液，嘿嘿，第一次收到营养液，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