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无尽》羽蛇

25、过目不忘

　　接下来的日子，沈宣就全力地应对安陵眼前的问题了。

　　情况比他想象中却是好了很多。

　　在把赈灾物资查阅了之后，他发现这边虽然难免有些亏空，但并不严重，还算做的中规中矩。

　　而对于江中冉遗鱼一事，刚开始百姓颇有怨言，惶恐异常。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却是越来越晴朗，连江中过往船只都在没有见过冉遗鱼的影子，鼎沸谣言传了一阵子之后，渐渐又凉了下去。

　　人们又开始把心思放到了眼前的生活上。安逸的日子总是让人贪恋，对那些模糊不清的未来的焦虑，在现实的压力下，总是会慢慢退去。

　　这样一来，沈宣反倒轻松了下来，每日去转转看看就好，又多了些时间把心思放在别院里。

　　他想着也许还要在安陵逗留些日子，便托张府尹请了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来别院中教教谢玄。

　　却没想到等他晚上回来时，老大夫气呼呼地在花厅等着他，忍着怒气留下一句“侯爷还是先教小公子认字再学医吧”，然后才拂袖而去。

　　沈宣有些吃惊。他见谢玄说话斯文有条理，却没想到会不认字。

　　弟不教，兄之过，沈宣先抓住谢凡唠叨了一顿，威胁他好好教小玄认字，然后才外出公干。

　　虽然谢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沈宣这几天出入别院的时候，倒是看到兄弟俩老实地呆在书房里，一个拿着书在讲，一个认真在听。

　　想到这兄弟俩都不是人，他只觉得这场面显得有些诡异，又有些有趣。

　　这一日公务完毕得早些，沈宣回来后听书房里有声音，便绕到后面，立在书房外听了听。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谢凡的声音传来，光听这声音都能想到他学着私塾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谢玄温和的声音跟着念了一遍。

　　居然这么快就学到了《诗经》？还是说谢凡没有先把发蒙读物教完就乱念？沈宣耐着性子不动，继续听下去。

　　“这一句的意思嘛，就是说，你如果用瓜扔我，我就用玉石扔你！”

　　“二哥，这样的话，用瓜的人不是很吃亏？入手沉重又容易破裂？”

　　“你是不是傻！内功已臻化境的高手飞花折叶也能伤人，更别说一个瓜。你可以在出手的时候，自行用真气炸开啊，这样的话每一块碎片都能伤人。”

　　“我明白了，下次我试试。”

　　“下面一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嗯说的意思就是，这就是土匪的报复，你还以为你能永远这么得意啊……”

　　“谢凡！”有人咆哮着一脚踢开了书房大门。

　　书房里的兄弟俩都转过脸来，看着额头上青筋直跳的沈宣站在书房门口。

　　“呦，沈侯爷回来啦。”

　　沈宣大踏步冲过来，提着谢凡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这么教小玄的？”

　　“你看他听得不是挺入神的吗？”谢凡笑得春花灿烂：“你知足吧，如果是我大哥教的话，那才是方圆百里鸡犬不留呢。”

　　沈宣打了个哆嗦。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玄根本不傻，而是很少在外走动过，所以对外面的世界知道的不多。

　　再加上有谢凡这么一个……不对，他之前见过那个大哥，而且听谢凡的这个说法，小玄的两个哥哥没有一个是靠谱的，才让小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离小玄远点。”

　　威胁完谢凡，假装没听到对方“切”了一声，他转向谢玄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小玄，是久容哥偷懒了，从明天起，我先来教你发蒙三书好不好。”

　　谢玄也不知道什么是发蒙三书，只是在二哥和沈宣之间看了看，直觉上认为还是久容哥更可靠一些，便点了点头：“嗯。”

　　沈宣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就早早结束了公务，回来教人识字念书，从三字经开始，到百家姓然后千字文。第一次跟谢玄近距离接触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谢玄的年纪开始发蒙有些太晚，要读完这三书怎么也需要半年时间。

　　可不过是念过几遍，谢玄已经完全记诵了下来。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沈宣已经可以开始指导他每一个字怎么书写了。

　　刚落笔时横平竖直尚且做不到，等到日头西斜时，落在纸上的一撇一捺已经十分有模样了。

　　沈宣把低头写字的谢玄看了很久，慢慢挪到不远处的谢凡身边坐下，十分虚心地问：“你们妖……生灵，都是这么厉害吗？”

　　“崇拜吧，羡慕吧。”见到沈宣积蓄怒气的目光，谢凡见好就收：“其实生灵没那么玄乎，天底下这样的生灵算上我们俩，总共也就三个。”

　　“还有一个是你大哥？”

　　“聪明！”

　　沈宣很想说他不要脸，可这一天来，谢玄生动地为他展示了一遍什么是过目不忘，他有点无力反驳了。

　　“你们为什么放任小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肯教他？”

　　“教他什么？”

　　“人的习俗规矩道理学问，我看小玄对这些很感兴趣。”

　　“然后呢？让小玄在你们中间生活吗？”一直没个正形的谢凡看着弟弟无比认真的样子，勉强笑了一下：“你们总是害怕我们，但实际上，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东西。老三是个有点死心眼的孩子，让他出去闯荡，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怕他被人欺负，还是他去欺负别人？”

　　“你说呢？”

　　沈宣叹了口气，也有些无心跟谢凡斗嘴了。

　　他想起了自己这一路来的跌跌撞撞，起起落落，其间饱尝人情冷暖，对于这人心一说，也无法反驳。

　　他本来不打算掺和别人的家事，但看着谢玄专注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要是真为他好，就应该早点让他知道所有的事，他不可能永远不通世事。你们这么不负责任，怎么可能把他保护周全，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谢凡无限惆怅：“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和大哥都懒得教。”看着沈宣忍不住捏了捏拳头，谢凡才连忙提醒他：“我可是你的恩人！说好的肝脑涂地呢！说好的帮我哄孩子呢？！”

　　“小玄到底是谁弟弟？！”

　　“我早说了啊，我弟弟也是你弟弟，别跟我客气。”

　　“滚！谁跟你客气！”

　　“久容哥，这个字我不会写。”远处的一声召唤如同一瓢冷水一样，唰地浇灭了沈宣的怒气。

　　看着沈侯爷几乎不经过脑子地小跑过去温声软语，谢凡勉强忍着没有笑，免得沈宣又回头揍他。

　　落日余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书案旁的两人都照成了一幅剪影，生动又令人回味。

　　谢凡将这一幅画看了又看，有些出神——也许人间也不是一无是处，也许没有学会九遁□□术的话，他会更喜欢在人间生活。

　　能遇到天生影瞳的人，也许……还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还多亏了那两颗凤凰骨。不过如果没有凤凰骨的话，久容也许会快乐一些。

　　有些事，希望久容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伏案写字的沈宣忽然向他这边看了一眼，莞尔一笑。

　　谢凡心中突地跳了一下，急忙换了个姿势坐——一定是那个位置被阳光照得久了，否则怎么会……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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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宣，二十三岁，
天敌：谢凡，
命门：天敌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