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无尽》羽蛇

21、谢玄

　　沈宣捂了捂心口，有点眩晕。

　　曾经的他觉得自己怎么也还能活个好几十年，遇上谢凡之后，保守估计会短命十年。但看眼下的情形，他总觉得自己阳寿不多了。

　　“别听你哥的！”沈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我叫沈宣，字久容，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黑衣少年却犹豫了一下，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谢凡。而谢凡则是一副“他让我闭嘴了所以事情你自己解决”的表情。

　　“怎么？不方便说吗？”沈宣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态度。

　　“嗯，大哥说了，如果在人类里生活一直报真名的话，会很危险也很麻烦。”

　　“哦……”沈宣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免得笑出来——还“人类”？这孩子该不是也被神棍谢凡教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山精水怪了吧：“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啊？”

　　“龙阙。但是大哥不让我把真名轻易告诉别人。”

　　极大的负罪感吞没了沈宣——这孩子傻得……不，单纯得好像一张白纸一样，对自己毫不设防，而自己居然还想着套他的话。

　　转念一想间他才意识到，这少年并没有把他认为是“别人”，又不知怎的有点感动。

　　谢凡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沈宣欺负自己家傻弟弟。

　　“你哥哥叫谢凡，”沈宣瞟了旁边一眼，心里也大概知道了谢凡用的八成也是个假名：“你就叫谢玄……好不好。”

　　“好。”少年平静地回答。

　　沈宣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有些忐忑，小心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会，很好听，我喜欢。”

　　“那怎么没见你笑一笑？”

　　“笑？”少年犹豫片刻，声音透出些苦恼：“哥哥们说我笑起来很傻。”

　　“哎呦！”谢凡忽然吃痛地叫了一声——有人踢了他一脚。

　　“姓沈的！说好的肝脑涂地呢！”

　　沈宣没理他，反而坚定而温柔地安慰少年：“不傻，你以后可以试着常常笑一笑。”

　　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嘴角轻勾，对着沈宣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久容哥，这个名字我很喜欢，我叫谢玄。”

　　这一笑如冬雪消融，春花绽放，让人移不开眼睛，却看得沈宣心中五味陈杂——小玄若是能活到现在，该是比这个孩子都要大一些了吧。

　　他无限心事，感慨颇多，竟然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谢玄头顶上摸了摸。

　　直到触碰到那柔软细腻的头发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手巴掌下面可是个见了血都不眨眼的小煞星。

　　但小煞星却出乎意料地格外乖巧，一动不动地只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任他揉捏，还软软地叫了一声：“久容哥。”

　　沈宣的这颗心啊，整个化得糊在地上抠都抠不起来，恨不能把谢玄抱在怀里揉一揉。

　　“行了！”有人在旁边煞风景地敲了敲桌子：“我这个正牌哥哥还在旁边呢，你们收敛点行不行！”

　　“收敛什么？”谢玄好奇地问。

　　“别管你哥，他吃醋。”

　　“不，二哥不喜欢吃醋。”谢玄严肃纠正他：“二哥也不喜欢吃藕，所以最讨厌的菜就是醋溜藕丁。”

　　沈宣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不敢再跟谢玄搭话。

　　“久容，饭吃差不多了，你赶紧把他赶走，让他回去。”

　　“大哥说，如果不把你带回去，账就算在我头上。”谢玄也不是真傻。

　　“妈的老王八蛋！”

　　沈宣反倒心里有点欢喜：“那就留下来。”

　　“谢谢二嫂。”

　　“不不……这个……”沈宣摸了一把头上的汗：“你还是叫我久容哥吧。”

　　谢凡张口结舌地看着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两个人，半晌苦笑道：“你们俩……还想不想让我好过了？”

　　虽然谢凡话是这么说，可沈宣很快发现，日子不好过的人并不是谢凡，而是他。

　　他跟谢凡一路上打嘴架是常事，而他处于下风更是家常便饭。

　　谢玄起初还搞不明白状况，观战不语真君子，观摩过几场之后琢磨出门道了，二话不说，一腔正义地站在了沈宣这边。

　　他不会骂人，也说不上来什么弯弯绕，可架不住手底下有真家伙，反正他们三兄弟彼此动起手来从来不留余力。

　　沈宣这边正起劲地跟谢凡枪来戟去，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谢玄闷声不响唱大戏，一鞭子把谢凡抽得从马车上翻了下去。

　　沈宣吓得腿肚子差点朝前。

　　眼看着谢玄要下车乘胜追击，他一边死死抱紧谢玄，一边拼命喊严华把谢凡带远点，快叫大夫。

　　一番折腾下来，命差点去了半条。

　　谢凡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吃定了他不舍得让自己挨打，说起话来绕着圈逗他，偏偏谢玄是个直肠子，听不懂这些。

　　苦了沈宣了。

　　他多回嘴两句，身边这位小祖宗就反应过来，当场掏家伙，他还得帮忙熄火。

　　少说两句吧，又憋屈得要命。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安陵到了。

　　在驿站歇息一晚后，一行人一早进了安陵后，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沈宣掀了掀一旁的帘子，见地上泥泞一片，多处积水不浅，想必是大雨刚停了没多久。

　　街道两旁的人也大都无精打采，还有不少人神情木讷，一脸苦难地背着大包小裹，身后跟着少妻幼子。

　　沈宣从严华那里也知道了周围郡县多有遭了灾的村子，不少人都逃难来了安陵府。

　　此时亲眼见到，不由心生怜悯，也多了些怒气。通常来说，但凡水患之处，皇上自然会大量拨款赈灾，最后这些赈灾款究竟流向了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

　　他想着心事不说话，而谢凡从来也不关心这些事，马车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这份安静没持续多长时间，谢玄忽然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沈宣急忙想探身出去叫住他，但才一动就觉得背后裂开一般的疼痛，连忙扶着一边勉强稳住身体。

　　只这一个耽搁间，谢玄已经几个纵身越过屋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沈宣目瞪口呆。

　　“小玄……小玄这是去哪儿？”

　　面对沈宣的质问，谢凡罕见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柔声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如果想去哪里，要提前跟你说一声？”

　　“这种事还需要嘱咐？！”

　　“不然呢？”谢凡反问他。

　　沈宣语塞。

　　他从小家规甚严，外出告知长辈绝对是基本中的基本规矩，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可是——他看了看谢凡——这事如果是发生在这兄弟俩身上，他居然觉得还可以接受。

　　一个是一言不发就乱跑的弟弟，一个是弟弟丢了几个月才发现的哥哥，这两个人真是绝配。

　　现在这两个人都凑在他身边，真是要够他喝一壶的了。

　　“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你是怎么教的小玄！”

　　谢凡哂笑：“教他这些干什么？你们的规矩，犯不着让他遵守。”

　　“严华，看到刚刚那位小弟弟了吗，你马上派人去找他。”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沈宣立刻向马车外吩咐。

　　直到严华派出去的人已经走远了，谢凡才事不关己地问：“你不打算自己去找找？”

　　“拜你所赐！我现在疼得恨不能晕过去。”见到谢凡挑了挑眉毛，沈宣忽然有些警觉，多问了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你自己想想，一群不认识的人找到老三，或者还有可能围住他、拦住他，你猜他会做什么？”

　　沈宣毛骨悚然——会做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谢玄会做什么，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看到了有人血洗安陵的场面。

　　“停车！严华！备马！”

　　沈宣心里恨不能把这兄弟俩剁成肉馅，可想想那个可怕的可能，他还是咬牙切齿地忍着痛爬上了马背，然后回头吃惊地问：“你不去？”

　　“中了毒，伤口疼，不想去。”谢凡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沈宣骂了一句，不敢耽搁太久，一面命严华随时将各方的消息通知他，一面向着方才谢玄消失的方向策马而去。

　　安陵府尹在接风洗尘的酒楼处久候不至，也一路寻了过来，知道沈侯丢了贵客后，急忙也将府兵全部派了出去，终于在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情况下安然找到了谢小公子。

　　找到这位小公子的地方，却让这位安陵府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沈宣忍着伤口疼找了半晌，早有些怒火上头，远远看到谢玄呆呆站着，不由捏紧了手中马鞭——

　　这如果真是自己的弟弟，敢这么任性妄为，他早就一顿鞭子抽过去了！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谢玄转过身，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眼看过来，轻轻叫了一声：“久容哥。”

　　沈宣立刻软了下来，连声音里也透着特别不争气的温柔：“小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以后去哪里，做什么，要提前跟我说一声，知道吗？”

　　“知道了。”谢玄的目光转了个方向：“久容哥，那个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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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哈，CP是沈宣和谢凡，跟小玄没啥关系2333
并不是三角关系，沈宣拿小玄当自己弟弟看的
再推一下哈，想看小玄的话，可以拐弯去我的完结文《萌君恶臣录》
里面的主角是他
本文里是早期，那篇文的小玄是后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