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无尽》羽蛇

10、苍穹

　　“小凡，那东西给我看看呗，我也好久没见过了。”

　　“闭嘴闭嘴，出去再说！我正好还有事要问你。”

　　“你看你这个暴脾气，小阙都跟我告状了，说你总欺负他。”

　　“扯淡！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不过小阙回你那里去了？那正好，省得我还去找他。”

　　沈宣看着谢凡把青衫人拖出门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虽然谢凡对他总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而那个青衫人一脸笑眯眯，但不知为什么，那个人却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他对这里不熟悉，没有谢凡理他，他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在后院找了水简单洗漱一番，回到房间后，他居然发现了桌子上摆好了早饭，也不知道是谁在他出去的时候放的。

　　不论是这里，还是谢凡，还是那个青衫人，似乎都有很多让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沈宣甚至一度想过，难道谢凡真的是个妖怪，转眼间又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被吓唬得这么胆小了，用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来糊弄自己。

　　他身上的伤疼得有点厉害，夜里也没睡好，精神恹恹的，饭也吃得慢了些。

　　肚子刚填饱一半，就听到谢凡在院子里叫他。

　　“小朋友，出来！”

　　沈宣昨天被谢凡吓唬了一下，总怕谢凡惦记那一百下，便忙丢下碗筷出了门。

　　院子里晒太阳的懒猫变成了两个。谢凡指了指旁边的苍穹，向沈宣吩咐：“过来给大哥敬茶。”

　　“小朋友？”苍穹纳闷：“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必要吗？”谢凡懒懒地反问——他嘴硬得很，才不会告诉大哥说，是对方不肯告诉他的。

　　苍穹居然很认同这话：“也是，就你这耐心，没几天就扔了。”

　　瞄了瞄站在门口有些搞不清状况的沈宣，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挺喜欢他这种的。等你哪天玩腻了，给我玩会儿。”

　　“玩不腻，你死心吧。”谢凡冷冷道，然后又向沈宣喝了一声：“给大哥敬茶。”

　　沈宣心里有些窝火——这破地方也不是他愿意来的，如今被谢凡困在这里也就算了，还真把他当下人使唤了？

　　“谢凡！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凡还没说话，苍穹嗤地笑了一声：“小凡，原来你还没搞定，要不要哥哥帮忙？”

　　“滚！”谢凡一拍桌子，向沈宣吼了一声：“叫你过来敬茶！没听到？是不是挨打挨得少了！”

　　沈宣此时才觉得，现在的谢凡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往日里谢凡就算再过分，也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话。

　　他将面前的兄弟俩看了看，慢慢走了过去。

　　“小凡，像这种不听话的，还是我带回去……”

　　苍穹的话说到一半，沈宣已经倒茶在手，向他举了起来：“大哥……请用茶。”

　　苍穹侧过脸看了看谢凡，轻笑了一声，然后才慢慢接了茶略饮一口，放在一边：“这么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放心，我不打他的主意了，看把你紧张的。”

　　后面一句话是说给谢凡的。

　　谢凡又翘起了二郎腿，哼了一声，吩咐沈宣：“去，把我屋里被子叠了去。”

　　沈宣心中一亮，点了点头，进了谢凡的卧房。

　　他悄悄看了看院里，然后顺手关了半扇窗户。

　　确定院里的两人看不到他之后，沈宣蹑手蹑脚地将谢凡房中的柜子逐个打开，一点点地摸索，却一无所获。

　　连桌子下面、花盆里都找了一遍之后，他开始翻找床上。

　　就在他趴在床上一层层地翻着被褥时，忽然僵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扭头看向了门口。

　　谢凡抱着胳膊倚在门上，带着一丝慵懒，看着他四处翻找。

　　“找什么呢？”

　　见谢凡一步步向前，沈宣一步步退后，一直退到床头，才鼓足勇气道：“谢凡，把我的玉铃还给我！放我回去！”

　　“想走吗？要不要跟大哥走？正好他应该还没有走太远？”

　　提起那个青衫人，沈宣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不……”

　　谢凡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你要是刚刚不肯敬茶，他就打算带你走了。”

　　大哥那个人，做事更没个谱，也不知道刚刚是为了逼他表个态，还是真看上这个小朋友了。

　　“敬茶……敬茶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敬茶都是什么讲究？”谢凡问他。

　　沈宣想了想，脸腾地红了——是不是他理解错了？这……难道是新过门的媳妇给婆家……

　　不不不，一定是他想多了。

　　于是沈宣干脆装傻：“啊，这样啊。”

　　谢凡瞟了他一眼——这傻子不知道刚刚自己捡了条命回来：“你别多想，我只是还没玩够，不想让你就这么死了。”

　　“谢谢……”

　　“你想走？”

　　“谢凡，求你放过我吧。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什么用也没有，还在这白吃白喝的。”

　　沈宣无计可施，只能低头：“你如果真的无聊想消遣，求你一次消遣个够，然后早点放我回去，可以吗？”

　　“三个月。”

　　“什么？”

　　“在这儿住三个月，我就放你回去。”

　　可是沈宣连三天都不想多呆，总是怕自己错过什么：“能不能再短点。”

　　“不能。”

　　沈宣气得盯着他半晌，忽然下定决心，直起了身，一言不发绕过谢凡出了门，径直向大门走去——他豁出去，不要玉铃了。

　　就在他刚走到院中的树下时，身后一个声音冷哼了一下：“我让你走了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条绳索如灵蛇一样缠在他未受伤的右手上，然后向树上一搭。

　　只一瞬间，沈宣便被单手提着，吊在了树上。

　　谢凡将绳子在树干上缠了几圈固定好，点了点头：“在这儿反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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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凡本想着过不了多久，沈宣就该向他求饶，否则他也没什么台阶下。但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了，院子里仍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谢凡只能厚着脸皮，假装散步，过去看了看。

　　沈宣闭着眼，微微垂着头，面如金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冷汗。听见谢凡的脚步声，他微微睁了睁眼，又无力地闭上。

　　他的双脚并没有离地，所以胳膊倒并没有怎样受罪，但时间毕竟久了，他又身上带伤，人已经有些恍惚。

　　谢凡登时有点慌了，一手捏断了绳索，把沈宣打横抱了起来。

　　“来人！去把那朵臭花给我叫来！”

　　沈宣很难受，不光是身上难受。

　　虽然是被强迫过来的，但这里远离人群，让他往日的戒心不由地消了很多。昏昏沉沉中，他觉得自己似乎仍然在那个深山的矿场中。

　　那一次弟弟们实在没吃饱，饿得直哭，他只得铤而走险去偷了些吃的。

　　他本就不擅长这种事，监军们又都了解犯人的这些小动作，自然被抓了个正着。

　　那时，似乎也是这样快要入夏的季节，他被足足抽了几十鞭，然后在营门外的树上吊了一整天。

　　清醒与昏迷之间，他反复想的都是——为什么还没有死……不行，还不能死……

　　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这里是那里，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觉得有人抱着自己，很轻柔地给他喂水。

　　然后，他似乎被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氤氲又古怪的香气包围着他。

　　沈宣身不由己地睡了过去。

　　他隐约中知道自己又流泪了，冰凉的，顺着眼角流下去，然后被一只温暖的手擦去。

　　就像很久以前在家里一样。

　　沈宣慢慢睁开双眼。

　　朦胧烛火中，谢凡不掩焦虑地坐在床边，见他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也太……”谢凡很想说沈宣未免太娇贵了，这要是换他，吊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晕过去，可这事到底是他的错，手里没个轻重，只得改口：“又哭什么？还疼？”

　　沈宣决定以沉默来反抗，却在轻轻动了一下之后，有些无法置信地举起左手看了看。

　　他记得这边的小臂是已经断了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这只手还动不了。

　　不止如此——他拉开衣服看了看身上，之前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

　　“我找人来给你治好的。”谢凡起身去桌上取了碗粥。

　　他原本留着沈宣身上的伤，只不过是想着沈宣身上带伤的话，会肯老实地呆在这里，却没想到沈宣这么倔。

　　见谢凡这就要舀粥来喂他，沈宣连忙接过来：“我自己来。”

　　粥不烫不凉，温度正好，还贴心地熬煮了银耳红枣在里面，滋味甘美。这让沈宣又无法把恶言恶语说出口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谢凡这个人对他冷一阵热一阵的，一会儿粗暴地吊着他，一会儿又这么温和体贴，到底在想什么。

　　“别发愣了，我专门让小阙给你做的，大老远送过来，再不吃就凉了。”谢凡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是不是无聊太久以至于疯了，居然揽了这么个麻烦事做。

　　关键是他又不好说，对方又不领情！

　　真特么的憋屈！

　　“谢谢……”沈宣慢慢喝完了粥，然后默不作声地在床里的墙面上又加了一道。

　　第三天了。

　　谢凡看着他坐牢一样痛苦，琢磨着究竟是现在扔他出去，一了百了，还是送佛送到西。

　　“再住三个月，我放你回去。”

　　“为什么？”这是谢凡第二次提到三个月了，沈宣有种疑惑，觉得对方似乎并不是在消遣自己。

　　“不为什么，我一个人太久了，想找个伴。”

　　沈宣看着谢凡神色如常，问他：“谢凡，你是不是经常骗人？”

　　“军营那边，我派了人假扮了你的样子，不会出差错，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谢凡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三个月后，你就大大方方地回去，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沈宣深吸了一口气：“好，我陪你，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