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兽》大叶阿

23、第二十三章

　　十几个锦衣卫士卒站立在宝兴斋的内院厅堂，围伺在锦衣卫指挥使霍刚周围。霍刚如一尊神佛坐在上座红木雕花椅上的一动不动，神情严峻。百户卫冯庆忍耐许久，终于憋不住开口道：“大人，沈无物拖拖拉拉不肯交人，属下这就去城外搬兵来。”
　　“蠢货！”霍刚面无表情的说道：“此时大兵入城必定会惊扰到唐庄那伙人等，就算抢到唐儿又有何用？”
　　冯庆道：“可是那沈无物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属下害怕他们会使诈。”
　　霍刚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沈无物那个老狐狸虽然诡计多端，但还分得出事情轻重，不敢公然与锦衣卫作对的。”
　　冯庆刚想再开口，霍刚摆手拦住了话。
　　张兴带着一伙人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他抱了抱拳笑道：
　　“大人，一路辛劳，草民略备了些酒菜，请大人慢用。”说着五六个下人端着食器贯穿入内。
　　宽敞而整洁的厅堂内有一张很大的圆桌，一个白玉花瓶占据中间，斜插着三枝清晨刚采摘的白莲，雪白的莲花透过翠绿的茎秆与瓶身连为一体，尖尖的花瓣上晨露未干，在晨曦下熠熠生辉。花虽很美，却不及花下铺展的玲琅满目。一套和白莲还有白玉瓶一样色泽的白色食器在宽阔的桌面迅速铺散开来。
　　小菜八色：
　　清蒸乳鸽，鲍鱼炖野鹅掌，卤汁鲑鱼，葡萄汁浸南鸭舌，鲜烩薏仁肝，香松子烩虾鳝，
　　醉蟹醉虾黄泥螺，卤鸭蛋若干。
　　大菜六盆：
　　燕窝八宝炖鸭，芦笋清炒芦鸡，烩溜海参鱼翅，野意酸菜鹿筋，糟香牛腩，宋嫂鱼羹。
　　另有竹笼蜂蜜小馒头两屉，血糯糍粑两盆，粳米饭盅、八宝莲子粥盅．十鲜果晶、蜜钱甘果各一。另有十余样色香味俱的配菜
　　待下人摆放好，张兴略欠了欠身告退。
　　待张兴退出门外，百户卫冯庆看了看那满桌的佳肴，佯装怒道：“这帮江湖草寇，以为这顿大宴就能打发我们。真是不知好歹。”
　　霍刚轻阖上眼，“错。”
　　“错？大人，属下说错话了？”
　　“你是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了？”
　　霍刚缓缓道：“第一，他们绝非一般的江湖草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说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各有其所长各有其所能，无论是心思身手都绝非一般。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相当庞大的关系网络，无论是庙宇朝堂还是江湖两道，总是会有他们天宝四堂的脉络，层层关系散去，几乎是无所不能。”
　　冯庆点点头。
　　霍刚继续道：“其二，他们并不是不知好歹。而是他们太精明了，做事总是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这点，你该最明白。当年你是领教过沈遇那丫头的厉害了。”
　　两年前的糗事又被提起，冯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怏怏的再点点头：“大人，那其三呢？”
　　霍刚冷冷一笑：“其三，这不是大宴，只是顿你没见识过的早饭。”
　　冯庆如同一只烧熟的虾，全身通红，莫不吱声。
　　霍刚长叹了口气，睁开眼环顾了一下伺立一旁的十几个手下。“你们也一宿未进粮水了，我知道你们此时饥肠辘辘，困乏倦怠。但这顿我们不能吃，否则尔等有何颜面作为皇室的亲兵禁卫。”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沈无物带着女儿沈遇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沈无物笑着行至霍刚面前，抱了抱拳：“霍大人御下甚严，管教有方，沈某真是惭愧了。”
　　霍刚冷冷看着他，也略抱拳还礼：“沈大当家，在下已在贵宝地叨扰多时，不敢再多加麻烦，如果没什么事，在下就要带唐姑娘回营了。”
　　“好。”沈无物爽快的点点头，又道“不过，我倒有个生意要先和霍大人谈谈。”
　　霍刚眉傲然的冷哼一声，“沈大当家，在下投身公门，一无稀世奇珍二无富贾之财，哪有什么能与天宝四堂做的生意。”
　　沈无物含笑望着他，“大人，生意之道只在于互惠互利，就好比之前大人与犬子，不是也做过一个交易吗？”
　　霍刚嘴角荡漾一丝挪揄的狞笑：“此一时，彼一时。以目前的形势，你我还有何可谈的条件？”
　　沈无物长叹一口气，懊恼道“实不相瞒，现在这件事比当时更糟糕了，也更有可谈的条件。”
　　“你什么意思？！”霍刚脸色骤变，逼近一步。
　　沈无物似乎很无可奈何道：“犬子救人心切，趁沈某一时疏忽，已带唐姑娘离开宝兴斋去唐庄寻解药了。”
　　霍刚的脸一下气得酱紫，暴跳如雷吼道：“你找死！”话音未落，刀已出鞘了两寸。十几个伺立周围的锦衣卫见机行事，全部拔刀离鞘而出，厅堂内唰唰一片雪白刀光，直指向沈无物。而几乎在同时，他们每个人的身后却又多了一个人。十几个天宝四堂的汉子身法迅疾，骤然出现，一下钳制住了霍刚的十几个手下，大厅气氛瞬间骤变，恶斗一触即发。
　　霍刚呲目咬牙，额上青筋凸动，杀气肆虐。
　　沈无物望了他一眼，依旧淡定的笑道，“大人，何必动气呢。”他环顾四周，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大胆，我在和霍大人谈生意，你们竟然出来惊扰。都给我下去！”
　　“爹。”持刀护在身边的沈遇急道，沈无物仍然坚决道：“下去。”
　　沈遇只得怏怏的收起刀，丢了了个眼色。那十几个汉子悄悄后退了一步。
　　沈无物拱手笑着，“天宝四堂与当朝锦衣卫的实力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若大人真是下了狠心要灭我们天宝四堂，我等也无可奈何。但天宝四堂做的是四方生意，除了腿脚身手之外，另一个长处就是大人所说的人际脉络。如天宝四堂若真要被朝廷制裁，在下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中途会流露出什么内情，到时大人要办事业并非很容易了。”
　　霍刚冷哼一声，目中凶光闪闪。“你胆敢要挟我？！”
　　沈无物轻笑一声，“岂敢，沈某也是迫于无奈。”他继续道：“据在下所知，大人要对付的可不是一般人。那伙非但武艺高绝身份更是特殊。而犬子既然被迫参合了其中，天宝四堂要想再抽身已不可能。事到如今，只能与大人合作，将那伙人擒拿，方可自保。”
　　霍刚冷笑道：“捉拿那伙人等是朝廷的事，与你江湖帮派何干？天宝四堂一直不愿参合江湖之事，此次也不劳尔等费心。”
　　“大人是可以擒拿住那伙人等，也可以铲除天宝四堂，但从此民间流言四起，难道圣上就不会迁怒大人？”沈无物脸色一拧，正色道：“若是大人出面那就代表朝廷代表圣上，倘若让天宝四堂出面，那无非就是一场民间的江湖恩怨纠纷，打了一会架，死了几个人。如此而已。”
　　霍刚脸色铁黑，狠狠的盯着他，“沈无物，你当真好大胆。”
　　沈无物道：“做生意就得胆大心细。否则，沈某也活不到现在。”
　　霍刚额角青筋突冒，宛如蜻蜓撼石柱一般银轮直是抽不开来。寻思许久，他终于开了口，目光冰冷的直逼沈无物，“这唐寻涧是何等阴毒狠辣之人，他连自己夫人和女儿都能狠下杀手，你就不怕你儿子这一去回不来了？”
　　沈无物颔首微笑道：“那伙人也该到唐庄了，在这个时候，唐寻涧比任何人都想他活着。毕竟，应付主子比泄心头之恨要重要的多。”
　　霍刚略一沉吟道：“你就认定唐寻涧会让你儿子继续假扮黄正嗣？”
　　沈无物淡淡笑道：“霍大人，连在下都敢拿自己亲儿子去下这个注，难道您还没这个胆量吗？”
　　霍刚冷冷盯住他，慢慢的，嘴角越来越向上扬起。终于，他将刀甩回鞘中，仰天长笑起来，笑了一会，摆了摆手，对手下道：“还不把刀收起来。”
　　一旁的冯庆愣道，“大人…”
　　霍刚一摆手，“沈大当家都能如此淡定，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无物也哈哈一笑，抱拳作揖道：“如此，沈某就谢过大人不杀之恩了。”
　　霍刚冷冷一笑，“但愿，事情真的能如大当家所说。否则….”
　　沈无物笑着抢先一句，“自然是天宝四堂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霍刚咬牙狠狠笑了笑，一挥手，“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