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皆可平》卅鄙

14、红尘劫

　　见完这些大臣，天色已暗。

　　用餐完，不知怎的，他又想到了连云大师，想起了梁大人口中的“顶顶好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攀比和嫉妒。在他还是五皇子，泡的茶常被军中同袍称赞“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现在想来，一群糙老爷们喝过什么，兴许是没什么可赞美了便胡诌八扯来哄自己高兴罢了。
　　“明诚，你觉得连云大师泡的茶如何？”在饭后消食的时候，润玉突然问到。
　　“回陛下，臣未曾喝过连云大师泡的茶。”明诚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意思，老实答。
　　“那么，比之朕泡的茶，又如何？”润玉刁难道。
　　“不如陛下的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明诚听出来话中的揶揄，不动声色地揶揄回去。
　　“那是自然。”润玉坦坦荡荡地应下了。虽然他也未曾喝过连云大师的茶，“有机会，朕倒要见识见识这连云大师。”
　　明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再接话。

　　消食过后，润玉去了太后处。
　　仁寿殿，双凤盘旋在栋梁上。栋梁下，润玉正和太后交谈着。太后年五十三，宗室女，是先皇的原配发妻。云嘉懿是她与先皇的第二子，所有皇子中排行第五。
　　因保养良好，太后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怎么看都不像以为五十岁的妇人。

　　“母后今日可还安稳？”润玉嗓音温润。
　　“你能来看我便好了，你不来看我吧，我便难得安稳。”太后听了笑着回答。
　　“七弟最近可有淘气，惹得母亲烦恼？”润玉继续问道。
　　“最近读书挺用功的，不用我操心。”太后笑着说。
　　“七弟年幼，难免心浮气躁，母后多花些耐心便是。若是烦了，只管将他送到我这来管教。”润玉微笑道。
　　“是，我的懿儿可体贴哀家了。”太后依旧微笑着，应答道。

　　拉完家常，时辰不早了。润玉告辞，太后执意相送。到了留人亭，润玉转身看相太后，突然出声问道：“这一年来，母后可有恨过怨过儿臣？”
　　疑问的话语，听来却像是陈述一般。太后身形一顿，并未回答。
　　见她不答，润玉继续说道：“大哥的事我不得已而为之，母后须得体谅我才是。生在这帝王家，哪有那么多选择呢？”
　　帝王之中，鲜有多情之人。
　　一阵寒风吹过，人的心尖儿也跟着发冷。
　　“未几日便是冬至了 ，儿臣的加冠礼便在冬至举行，还请母后莫要感了风寒。儿臣期盼在那日能见到您。”润玉的温润的嗓音也跟着冷了一截，“不知是儿臣来致使母后‘难得安稳’，还是儿臣不来母后‘难得安稳’，冬至之前还是安安稳稳地好。”
　　言罢，转身离开，无一丝留恋。
　　“太后还请留步。”明诚向太后微微躬身。
　　太后晦暗的神色，冬日的寒风皆掩在了重重宫门之内。

　　润玉看着手边的黄历，冬至，宜祭祀，忌嫁娶。
　　当初登基时政局动荡，他未来的及行加冠礼，便先行了登基大典。如今他早已过了二十，却因未行加冠礼而不束发。润玉到不觉得自己披着头发有什么不妥，他在天界便是如此，只是一干臣子日日抗颜觉得他有损圣威。
　　索性他便寻思着将这加冠礼给补上。从前当天帝时，天界可没这所谓的加冠礼，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人间，他却是不想错过了。
　　只是……润玉看向明诚，问道：“这加冠礼过了二十还需要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明诚摇了摇头，道：“于理不合。”
　　润玉点点头，有些惋惜，“这样……”
　　明诚瞧见他的神色，了然，又道：“陛下若不束冠，那更加于理不合。”
　　“如此，你看该当如何？”
　　“不如陛下择日补了这加冠礼吧。”
　　“卿深知我意。”
　　于是润玉的加冠礼定在了昭和二年，冬至日。

　　休沐之日，一干老臣携着家属去了那昌华寺听连云大师讲佛。

　　润玉这日起的很早，起来之后练了三个时辰的剑。一柄长剑，他舞得行云流水，似云中飞雁，又似水中蛟龙。
　　一势起，如皓月出山巅，让人心头一怔，眼前一亮；一势破，似夏日倾盆大雨浇在人头上，空气中似有铮铮弦声回荡，看得人惊心动魄。
　　一势转，如从断桥坠下，又似踏过云尖，一阵风过，却是另一番天地；一势收，飞鸟归林，霞光散尽，尘埃落定，仿佛无事发生过。
　　一套动作，本应带着沉重的杀气，许是因为使剑之人，却偏生看着让人心头平静。这世上，若是再要找出可比之人，着实不太容易。明诚这般想着。

　　“去了昌华寺？”润玉正在用早膳，明诚将今早发生之时告与了他，他听后不禁问道。
　　“是的，陛下。”
　　“平日里干的坏事不少，也不见他们求神问道来保平安。怎的今日却都去听佛法了？”润玉觉得奇怪。
　　这不怪他，往日在天界放眼望去皆是神仙，倒真没见过谁去拜自己的同僚求平安的。更何况在天界，信佛的都去了西天极乐世界跟着佛祖修道，不信佛的便老老实实在天庭当个神仙。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实属罕见稀奇。
　　“约莫是为着自己的子孙求个好姻缘。”明诚见他疑惑，便解释道。
　　“原来如此……可那掌管姻缘的不是月老么？”
　　“这臣就不知道了。”
　　“这个连云大师，倒是有些厉害，许是月老转世也不一定呢。”润玉内心其实更多的是不屑，一个和尚，怎么会有这通天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