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间雪》清初祭渡鹤影

2、第二章

　　江疏影示意女子讲述缘由。“我本是京城商人之女，父亲在与我母亲婚后一年便来岐地行商，多年未归，也杳无音信。母亲带着方满五岁的我来到这里，人生地疏，几乎无法生存，她到处询问父亲的下落，也毫无消息。当她带着我来到清寒山下时，竟遭土匪，钱财洗劫一空。可恶的土匪还要侮辱母亲，母亲宁死不从，便被拳打脚踢，这时，是您的母亲正巧碰见并救了母亲与我。恩人将我们带到她在山间的一处木屋，为母亲疗伤，并赠了衣物与银两，还让我们休养几天。得知我们从京城来此的原因，恩人便派人在城区买下一处民宅，好让我们安身，母亲则继续寻找父亲。”
　　“后来可有找到？”江疏影问。
　　“没有，但据说是被土匪劫了车，丧命了。”
　　“那如今你为何成了杀手？”
　　“两年前，一天晚上，母亲在家，我在酒馆干活，怎知恶贼闯入家中，见无财可偷，便杀害了母亲。双亲皆为贼寇恶人所害，我一心想报仇，想杀光所有的坏人，但有心无力。偶然得知一可快速练就强功的秘地，我便去了，才知竟是一培养杀手的组织。开始我有些抗拒，但为了报仇，我拼了命地训练。如今两年过去，我接了第一个任务，便是刺杀烟翠楼名为‘颜儿’的艺伎。”说罢她看了眼慕容倾。
　　“杀我？呵！我惹谁了我？”慕容倾惊讶地冷笑一下。
　　“杀手执行任务时并不知雇主为何人，但雇主可知杀手是谁。若任务期限已到杀手仍未完成任务，初犯的话，可免一死，但要扣十次任务的酬金;若非初犯，得死，要么自行解决，要么等同僚来帮忙解决。”杨莫问道，看了眼女子。
　　女子微笑道:“此次任务我自然不会执行，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杀手组织这种请求辞职都要杀人灭口的地方，你竟背叛，结果可想而知。”白泠道。
　　“杀手组织助我练就武功，不管怎样也对我有恩。但再生之恩更不能负，所以我宁可背叛组织。”
　　“那也由你了。”江疏影笑道。“现在让我们了解你，你不介意吧？”
　　女子一愣。
　　“摘下面具，报出姓名，好让我们沟通。”
　　女子有些犹豫，顿了半晌，她抬手欲摘面具，可不料突然间，窗被踢开，一同为面具玄衣的男子飞身而入，匕首直刺慕容倾。
　　“住手！”女子大喝一声，上前挡住攻击，与男子打了几个回合，将似乎十分吃惊的男子直逼墙角。
　　“你果然要背叛组织！二主人料到你接受任务时犹豫不决可能不愿执行便派我来监视，今一见，你果真叛变了！”男子愤怒道。
　　“没错，你若要杀我，便来杀，我不会还手。”女子放下匕首，后退几步，仰起头。
　　“你……你自知我不忍心，便故意如此？好，你不愿杀，那我来杀！”男子推开女子，再次欲刺慕容倾。慕容倾侧身躲开，杨莫问欲上前帮忙，江疏影拦住他。男子的攻击又急又猛，慕容倾的拖地长裙限制了她的速度，也来不及召唤武器，只得在地左闪右躲。男子被惹急了，他将一股强劲的内力注入匕首射向慕容倾，慕容倾猝不及防下意识释放气盾，但未经酝酿的稀薄气力怎堪抵挡？气盾应声破裂，女子看准时机扑上去推开慕容倾并抵御攻击。只闻一声巨响，两股力量相撞，急流四散，惊天动地，周围一片狼藉。烟尘平息，只见两人皆身负重伤。女子挣扎着起身，双手颤抖地拾起地上支离破碎的面具，精致的染血面容上缓缓淌下两行清泪。
　　“你……你没事吧？”慕容倾呆愣了半晌忙上前，蹲下身怔怔地望着她的双眼，出了神。
　　“从此……我不叫‘血狐’，我的本名是孟——亦——薇！”孟亦薇坚决地一字一顿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在慕容倾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愕然的男子面前。她用牙撕咬下身上一块带血的布，将面具包起，扔到男子怀里。
　　“你……唉，算是我看错你了。从此，朱染堂再也没有血狐这个人了，她已经被我杀了，因背叛组织之罪。”男子无奈地苦笑着扶墙起身，走向窗户，走了几步复回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背叛了组织，又抛弃了一个人。”
　　孟亦薇的眸光微闪，她抬起头方要说话，却见男子已经离去。此刻，屋外激烈的嘈杂声方入耳中，众人才意识到外面已聚集了很多人。
　　“我布下了结界，他们进不来。”江疏影道。
　　“我们跳窗逃走吧！”杨莫问道。
　　“孟亦薇怎么办？”慕容倾道。
　　“莫问来背，男子吃点苦是应该的。”白泠道。
　　于是，在江疏影踢翻香炉煽起火焰后，五人立刻离开。不久，屋内已起熊熊大火，江疏影才解除结界。
　　江疏影等人暂居杨莫问在不归楼的住所，孟亦薇已决心投靠江疏影。烟翠楼发大火、爆炸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前来查案的官员停留数日，并未发现任何线索。可即将收案时，有人提供楼里有艺伎失踪的消息，再次引起人们的重视。
　　杨莫问清晨时便重新露出真容更装干活去了，当然，顺带收集消息。慕容倾如今也不得不撕下假面示人，但依旧貌若天仙。为难的只有孟亦薇，她为躲避潜伏在民间执行任务的其他杀手，必须得易容，但仿制人皮的材料不够。慕容倾主动提出留下照顾孟亦薇，江疏影便与白泠去搜集材料。
　　“……橡胶、鲤鱼皮、上等珍珠粉、十九岁女子的眉毛……少掌门，我去火葬场收集眉毛，您接近不了太重的焚尸味。”白泠道。
　　江疏影颔首道:“那我便在茶馆前等你。”
　　白泠快步走入茫茫人海，消失了身影。江疏影来到王氏药房。掌柜的正忙得不可开交，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药材，而在外等候的是一群着黑斗篷，无声无息的人。江疏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
　　“小姐，真是不好意思，罂粟……真没了！我立刻让人去进货……”掌柜的战战兢兢地赔笑道。
　　“不用了。”带头的是个少女，被斗篷遮住脸，仅露出瘦削的下巴，声音低沉而魅惑，却令江疏影回忆起什么。她的心蓦地一颤，拈住珍珠的手不禁抖动，珍珠便从指尖滑落。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迅速接住珍珠，珍珠稳稳坠入掌心。
　　“拿好了，这一颗珍珠可值不少钱。”斗篷少女将珍珠轻轻放入江疏影手中，然后去挑选其他药材。江疏影呆若木鸡，两眼死死盯住斗篷少女那双移动的手，那双手似乎变成的沾有鲜血的白骨，不停地翻动着……
　　“这位小姐，您需要什么？”掌柜的的声音打断了江疏影的思绪。
　　“麻烦帮我磨二十颗上等珍珠的粉。”
　　掌柜的立刻取出二十颗上等珍珠唤来磨工去磨粉。
　　“请小姐等候半晌。”掌柜的笑道。
　　这时，旁边的斗篷少女挑选好了药材，掌柜的正在称量，一斗篷男子附在少女耳旁低语道:“还差五两母乳与……三两处子血。”“去办吧，后一件交给我。”少女回应。斗篷人离开了一半。江疏影用余光扫了眼行踪诡秘的斗篷人，浑身不由地冰凉彻骨。她预感到今晚会有数起惨案发生。
　　“小姐，共七十两银子。”掌柜的将药材包好递给少女，神情胆怯地道。
　　一斗篷人递给掌柜的一长条状的包裹，少女便领着一行人离开了。掌柜的打开包裹，只见一块闪闪发光的金条在里面。他全身哆嗦，脸色由白到红，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忽又两眼迸射出欣喜若狂的光芒，如青蛙般跳了起来，爆发出疯人的狂笑。待他清醒恢复过来，才讪讪地对江疏影道:“让小姐见笑了！王某如今年过五旬，才第一次见到金条……”
　　江疏影笑了笑道:“人之常情嘛！掌柜的，冒昧一问，你可知方才那群人的来历？”
　　“这……王某只知他们并非善类，瞧那身打扮还有挑选的几乎无人要的稀奇古怪的药材，便可猜出来历不善。”
　　“是啊，居然还要什么母乳和处子血。”江疏影自语道。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
　　片刻后磨工将珍珠粉端了出来，掌柜的取来一瓷瓶，把珍珠粉倒入其中，塞好软木塞，递给江疏影。江疏影付完钱便离开。她来到集市里，买了鱼铺的几条鲤鱼皮，那鱼腥味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禁抱怨起自己天生便受不了刺激性气味的毛病。又在集市里逛了会儿，买齐了所需材料，江疏影便走出集市，去茶馆与白泠会合。
　　人群中夹杂着数名便衣官员，他们的目光从每一个行人身上扫过，不漏下丝毫细节。若有着红边白裙或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经过，他们便抓来审问。江疏影心下一紧，那不是她与白泠初至烟翠楼的衣着吗？官府已经在捉拿她们了？！所幸她们已换回原来的衣服，且这些官员看似并不知她们的容貌特征。
　　即将经过烟翠楼，只见几名官员站在楼前调查当时在场的游客。“你们烦不烦哪？总是查我们几个！瞧瞧你们那兄弟们的傻样，在街上逮着一个查一个有用吗？蠢啊！她们肯定换衣服啦！”一千金小姐傲慢又烦躁地大声道。
　　“那小姐可有高见？”官员赔笑道。
　　“依我看，她们和那公子哥在劫持颜儿后从窗逃走了，因为房间被结界封住了。至于逃哪儿去了，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官员在心里轻蔑地骂道。“小姐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他装笑道。
　　“我怎么记得？！”千金小姐怒吼一声转身离去。
　　这时，旁边一老官呵呵笑起来，道:“唉，真是可惜了如此一位好姑娘！我那日还听了她弹琴呢……”
　　官员听出他话里有话，便也跟着呵呵笑着。“大人……”老官又叹了口气，狡猾的眼珠一转，看了眼官员。官员便凑过身去，老官在他耳旁低语几句，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官员招呼来在审查的下属，与老官拜别后离开。江疏影亲眼见了这一切，只觉又一件坏事要发生。她心神不宁地来到茶馆前等待。
　　“少掌门。”一声低唤响起。
　　江疏影抬头见白泠站在面前。“以后叫我‘小姐’，免得引起猜疑，你也告诉莫问他们。”
　　“是。”
　　白泠轻轻嗅了嗅，一垂眼，只见江疏影手中所拎的袋子正在滴水，水恰好落在江疏影的鞋上。
　　“小姐，您的袋子漏了。”
　　江疏影一愣，垂眸望去，顿时觉得肚内翻江倒海，想呕吐的欲望冲击着她的喉咙。她将装鲤鱼皮的袋子丢给白泠扭头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