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间颂

9、最温和的是你

　　温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回到现实，正躺在自家床上。腰上仍传来隐隐的酸痛感。
　　他扶着腰坐起身，一旁的小周赶紧来扶。
　　“温老师……你睡了六小时。”
　　温朔环视四周，只有小周，便问：“其他人呢？”
　　小周：“你倒下后，苏烟望从窗户跳下去了。”
　　温朔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什么！这里是十六楼啊！”
　　他这才发现小周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周点点头：“阿昀也紧跟着她一起跳下去了。”
　　“啊？”温朔瞳孔骤缩，只觉得心脏都停了一拍。
　　小周抓紧温朔的手：“温老师，他们没有掉下去。而是……凭空消失了。真的。刚才樊范家里出动近百人，在楼下搜了好久也没找到他们。”
　　温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听见这句不合常理的话后竟也放下了一些。
　　“阿昀一定没事。”
　　小周安抚般地静静握着温朔的手。良久，才继续道：“温老师，苏烟望不是一般人。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没办法相信。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拉着我一个大男人，只一瞬间就从诊所直接到了你家，还是室内。正好到了阿昀的窝前，她一挥手就断了阿昀的铁链，还冒黑气。阿昀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你也看见了。还有刚刚她跳下去后，我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变得透明，随后阿昀居然也消失了……”
　　“阿昀……也许不是普通的小狗。”
　　“她能说话。她在空中喊了你的名字……”他顿了顿，盯着温朔的脸，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温老师，你身上恐怕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温朔心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怎么会三番五次做这样的梦？
　　但只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那是什么人？
　　小周面色凝重，眉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突然开口问：“温老师，你最近为什么老是会毫无征兆地倒下呢？还有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什么一脸痛苦，还抱着被子不撒手？”
　　温朔心里一虚，悄悄地抬眼瞥了一眼小周，发现这货还挺认真。想起刚才的梦，老脸一红，便忽略了第二个问题，直接答道：“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小周担忧地问：“都是噩梦吗？”
　　温朔的老脸又是一红：“不，都是美梦……有时像是在告诉我什么，有时又像是在让我经历某个故事。”
　　“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关于苏烟望，或者阿昀，或者你自己的什么事？”
　　温朔下意识地点头，说：“昀……”
　　然后突然心虚地止住了，改口道：“没什么，扯了些有的没的。都是瞎扯。说出来怕你觉得我中二。”
　　周以川突然霸总上身，紧盯着温朔：“说。”
　　温朔努力忽略掉其他让他心神不宁的内容，挑拣出重点：“梦里有人说我是神，名字是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古希腊神话里的睡神，”周以川垂下眼，若有所思，“我哥以前就喜欢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哄我睡觉——哦，温前辈你这情况，还真有可能是被睡神施了什么奇怪的魔法。”
　　“为什么你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就这样接受了这种设定？我自己都不敢信。”
　　小周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我哥是个浪漫的人啊。受他影响，再加上刚刚被苏烟望吓得够呛，想起我昨晚还和她在诊所里共度一夜，我觉得自己已经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温朔：“那你知道睡神是干什么的吗？”

　　突然周以川整个人一激灵，眼神空洞起来。他沉默好半天，才用背书般机械的声音开口：“睡神是司掌睡眠的神，他只在黑夜降临后才来到人间。”
　　“他有着美丽的脸庞，和月光般温柔的微笑。”
　　“他是最温和的神灵，有一对比天使还洁白的翅膀。黑夜到来，他在天穹轻轻扇动翅膀，让微风给万物带来睡眠，使他们回归最本真的姿态。”
　　“小周你为什么突然正经？”
　　正经的周以川才不睬他：“他是最强大的神灵。连主神都无法抵抗他的梦境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带了些缱绻的深情。
　　“所有子民都爱戴他。所有神明都尊敬他。”
　　“可是谁都想不到他最终还是陨落了。被一个渺小的人类所毁。”
　　温朔听着，觉得这居然与梦境有几分契合。他猜测道：“他是不是爱上了那个人类？”
　　周以川抬眸盯他，恢复了一双有神的眼睛，只是目光变得一点也不像他。
　　无比熟悉了，正是那令温朔魂牵梦萦的温柔目光。
　　“对不起，我的神。”“小周”低下头，似是有些自责。
　　温朔翻身下了床，站直，轻轻抬起面前人的下巴，平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是你的神——不管我和你的神有多少联系，也不管你们曾经经历过些什么。”他脸上微微发烫，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平日的三寸不烂之舌此时像是打了结：“我就是我，我不是你的神。但是，既然我，撩都撩了，我愿意对你负责，我会对你好。但是如果，你对我……失望，那你还是别再打扰我的梦了。每天梦见你，对我的身体不好——哎，你把小周那孩子弄哪去了？你自己的身体呢？那么好的一张脸不用？”
　　面前的“小周”叹口气，有些委屈地道：“主，我不能离你，我要护你，我只护你。我的神力不够化形成人，只能先借用一下他的身体。”
　　温朔牙疼地想：“在现实中不够化形，在梦里却能这么有精神？嗬，不愧是睡神的人。”
　　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你到底是谁？”虽是这么问，心里却有了答案。
　　“主，我是温昀。”“小周”有些局促地笑笑。
　　温朔早就发现梦中那青年的小皮鞭酷似遛温昀的皮绳。再加上那名字，那称呼，他早有预感，所以并不很意外。
　　只是“我刚刚在梦里被狗哔了”这一事实让他有点不舒服。
　　“那刚刚在我的梦里，你为什么要否定？”
　　温昀的语速快了起来：“我没有否定——现在来不及说明了，我再占着这孩子的身体，他的魂魄就真要消失了。”随后又是眼神一空，真正的小周回来了。

　　他好像被吓得不轻，先是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周围，惊恐地举起自己的双手细看，然后松了口气般一下扑住温朔，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温老师，我刚刚变成了阿昀！一抬手看见满爪子白毛毛，吓死我了……”
　　原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互换了灵魂。
　　“在哪里？”
　　“我从没去过……在一个草原上，旁边有群大肥羊在不停叫唤，苏烟望站在羊群的对面，手远远地一挥，然后一阵惨叫，就有一只羊……”小周似是快要说不下去了，咽了口唾沫：“它被撕裂了，脑袋掉下来，好多血溅在了我身上。然后苏烟望对我笑了一下，朝我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把手上拿着的那个白色的小狗玩偶给……撕碎了。”
　　温朔紧紧抓住小周的肩膀：“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啊……温老师，你知道是哪里吗？要去救它。”
　　“我的梦里。”
　　“……”虽然听起来有点土味，但小周知道温朔不是那种关键时刻耍嘴皮子的人，于是也思考起来。“要不温老师你再睡一觉？”
　　也只能这样试试了。温朔上了床，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从来没这么渴望过晕倒。
　　小周见状，提议：“我可以帮你去拿安眠药。”
　　温朔：“好。”
　　为了让药效更快地发挥，温朔连吞了六片佐匹克隆，不一会儿便有了眩晕感，甚至出现了轻微的幻觉。温朔迷迷糊糊地想着“果然吃多了”，然后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