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间颂

3、白衣

　　温朔前脚刚进诊所门，便被一团白球呼哧呼哧跑来扑了满怀。他笑着蹲下，阿昀就伸着粉色的舌头直往他脸上凑，他来不及躲闪，被糊了一脸口水和狗粮。
　　“好脏。”温朔嫌弃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在狗狗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起身走向洗手间。
　　“哎哎哎温老师！我的调查成果！”周以川从门外跑来，手里挥舞着一本黑皮笔记本。温朔洗过脸接过本子，看见第一面整整齐齐地写着“温老师私生活调查笔记”大字。翻到重点处：“不愿透露姓名的白衣帅哥英雄救美”。
　　“……”

　　周以川的笔记内容：
　　隔壁奶茶店打工小妹妹的描述：昨天看见阿昀往巷子里狂奔，然后一个又高又帅的白衣服小哥哥跑出来，对，目测比温医生还高。没过几分钟温医生就被那帅哥用公主抱姿势抱到了诊所门口。我也追出来围观，然后看见帅哥抬起长腿一脚把门踹开，几步跨进诊所内间温医生的休息室，轻轻把他放在了床上，还温柔地把俊脸贴到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才开始找诊所的电话。但是我发现他摁了半天好像不太会用电话啊，就本着见到帅哥不搭讪不行……不是，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帮他拨了小周哥哥你的电话。他好像说什么来着？来诊所？就仨字对吧？声音还挺好听可惜话不多啊。打完电话他还超级可爱地冲我笑了一下！我跟你说诶小周哥，我看到这个笑我人生都圆满了！他是眼精吧，眼睛里有好多好多小星星！还有小虎牙！皮肤超级好的！话说他和温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看着他俩都觉得我变粉红色了！他是不是艺人啊？为什么你们诊所总是有那么多帅哥？诶小周哥哥我能不能去诊所打工啊？你们还缺人帮忙吗？可以帮你们找女朋友的那种？工资的话不要在意，让我每天跟你们合几张影发微博就好……诶，缺人的话我明天就去向奶茶店老板娘辞工呗……

　　目击路人甲描述：哎那小兄弟昨儿咋突然就倒了那？真的吓坏我了，哎呀妈呀，还以为他嗝p……嗯，还以为他被女朋友甩了呢。你说这么齐整的孩子……幸好他家小狗反应快，另一个小兄弟来得及时，哎那小兄弟真是贼俊，手劲儿也忒大，一下就把人抱起来了。什么？他是疲劳过度吗？哎，没事儿就好。现在的年轻人啊一定不能总熬夜啊熬夜真的对身体不好。

　　目击路人乙描述：太快了，那个白衣服哥们跑太快了，给你看我昨晚拍的视频啊，你看，啧啧啧，刷的一下跟风似的，脸都没拍清楚就跑了。你看这是昨天我女朋友拍的照片，一开始还以为她拍清楚了来着，结果你看看，哪都清楚，就只有脸糊得像打了马赛克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拍照技术比我还直男。（附白衣小旋风图一张）

　　“……就问到了这些？就这样还想调查我的私生活？”温朔挑起一边眉毛，眼中是万分不屑。
　　“隔壁小朋友话太多了，我花了好久才让她明白咱不招帮手。”周以川常常对活泼的小姑娘们束手无策，在女孩子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老师你这么油嘴……能说会道，自然不理解我。”他的五官轮廓本就温和，此时在前辈面前更显得委屈巴巴起来。
　　“可我根本不认识哪个比我长得还帅的‘小哥哥’？我也没给这样的人看过病。阿昀！你昨天到底叫的是谁！难不成是正好在小巷子里游荡的江湖人？”
　　听见主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大白狗慢慢走出来蹭了蹭温朔的大腿，象征性地懒懒“汪呜”一声，便安静下来不再作声。
　　油嘴滑舌的温前辈在面对狗语时也只能扶额叹息。

　　又随意指使周以川询问了几个路人，最终温朔得出结论：把我抱回来的人是个不知道在巷子里干些什么的诡异白衣怪力高个子长腿电眼神仙旋风大帅哥。

　　忽地闻见一阵招蜂引蝶的花香，然后从诊所外翩翩飘进来一个小仙……男人。
　　那男人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微长的黑发被随意地扎起，绑成后脑勺上一个乱翘的小辫。幸好颜值足够撑起这奇葩的发型，在乡村杀马特路线上硬生生拐了个大弯，撑出了满身桀骜不羁的气场。身上不知哪处挂了许多金属饰品，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直响，活像个行走的存钱罐。
　　他踩着叮当的节奏踏进诊所，嘴里嚷嚷着：“温朔小公举！为师来看望你了！”
　　周以川正在抄笔记，看见他进来，亲热地喊了句：“哥。”
　　周以禾，造型设计师，一手把周以川带大并培养得无比乖巧的亲哥哥。
　　他拍拍弟弟的头，笑道：“以川都被累瘦了——你温前辈呢？我去找他算账。”
　　温朔从休息室里探出一个头，打量了那人一番：“天，周以禾我认真地告诉你，你这个路线不对。”
　　“屁！”周以禾一句粗口·爆得无比熟练，一挑眉，痞痞地一笑，“质疑为师的审美？呵，只要我对那群小姑娘就这么宠溺一笑……”
　　温朔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反击道：“嘁，在恩人面前还摆什么老师谱？”
　　“恩人……”一旁的周以川被嘴欠的温前辈挑起了高中时期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那是他和温朔的第一次见面。

　　哥哥会帮夜店设计表演造型。青春期的小周少年非常好奇夜店是什么样子的。放学后，他悄咪咪走到一家店，但只乖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他朝里张望了半晌，突然一旁传来女人妖媚的声音：
　　“哎呀，是以禾的弟弟吧？长得可真精致，以后会不会超过我们以禾呢？”
　　尾音夸张地上扬，同时一只手掐上周以川的脸，描摹着他五官的轮廓，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挑逗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完了，哥要知道了。”周以川脊背一凉，绷紧了身体。
　　他没有看对方，只勉强扯出一个礼貌的笑，一边道“不是不是你认错了”一边直往远处躲。
　　没想到那女人一下子凑得更近了，涂着红色指甲的手轻轻弹着他的喉结：“害羞啦？这个小弟弟真可爱，正好好久不见你哥哥啦，就你来陪陪姐姐嘛。”说着挽起周以川的手，使劲地把他往店里带。
　　女人力气很大，周以川也确实很好奇，少年就这样犹犹豫豫地被拉进了内间。他这才看清这女人，浓妆艳抹，衣着暴露。想到这可能是哥哥设计的，他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天昏地暗，不愿再想下去。
　　女人倒了一杯酒，自己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把酒杯送到周以川嘴边。浓烈又劣质的酒气让他恶心得想吐。她的手开始拉他校服的拉链。他实在忍无可忍，一下挣开那女人，大喊：“别碰我！”便要往外跑，却发现门被从外面紧紧锁住了。
　　那女人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高中了还有这么纯情的小朋友吗？放心，姐姐点到即止。呵呵，我看你好像很想知道……”说着就要抱住小周。
　　简直千钧一发，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女人一僵，瞪大眼睛看清楚门口的人，然后松了口气，泼妇般地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只会发小广告的死性冷淡！老娘还以为是谁呢！滚，我有事。”
　　周以川也红着脸看去，发现是个高挑的男人。他穿着笔挺的黑色正装，额前的刘海被随意地梳到一边，落下些许细碎的发丝，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却全然不掩深邃的眉眼。他风度翩翩地走来，双眼温柔地注视那女人，缓缓开口——
　　“你男朋友在找你。”
　　“温朔你他妈吓我一跳。”女人白他一眼，把杯子里的酒胡乱泼在了地上。
　　男人也不回应，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你男朋友在找你。”
　　“小朋友，下次再继续。”女人笑着对着周以川抛了个媚眼，转向那男人：“阿蓝那混蛋，在哪找我？”
　　男人顿了顿，说出一个地点。女人扔下一句“不准告诉阿蓝”，摆摆手，看也不看周以川一眼，起身走了。
　　周以川怯怯地看着那男人，道：“谢谢叔叔。”
　　那人顿住了，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牙疼表情。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僵硬地笑笑，向他伸出手：“没事，我……算是你哥的朋友。来，我送你回家。”

　　周以川后来才知道那时阿蓝根本没在找阿红。受骗的阿红站在温朔的诊所外骂街一整天，吓走了不少病人。温朔和他的大白狗坐在门口听了一整天。最终他还是成功撮合天天吵架的阿蓝阿红小两口结婚了。
　　当时的他只没来由地觉得温朔好帅，成熟稳重，处变不惊，认真负责，是成熟男人的感觉了。却没想到他的一句“叔叔”现在成为了温朔缠着周以禾教他化妆的理由。那时一脸刚正的温前辈如今为生活所迫，也变得世故起来。
　　后来周以川一番软磨硬泡求看哥哥的设计。
　　张扬大胆却不是那女人那样低俗的暴露，周以川这才放下心来。
　　但自那次后，周以禾考虑到弟弟的感受，就再也没去设计过报酬极高的夜店造型。

　　周以川回过神来，看见哥哥在翻自己的笔记，脸上还浮现出迷之大姨妈般的微笑。
　　“哈哈，温朔，怎么勾搭上的？好羡慕你啊，一上来就是一个帅哥。”
　　“连连看听过吗？还有，我又不跟男人过日子，你羡慕什么？。”温朔送出一个白眼。
　　“哈哈哈哈哈！性冷淡，你跟狗过日子吧！”周以禾正笑得人仰马翻，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阿昀正直直地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智慧的赞同。
　　周以禾：“……”
　　温朔：“……别瞎说。别忘了，你的宝贝弟弟还在我手上。”
　　周以禾仿佛看见温昀的眼神黯淡了一点，有些疑惑，却很快被心大的他忽略了：“好吧好吧服了你了，要好好带带以川，我有空教教你怎么穿我这种自由奔放的风格，别老这副衣冠禽兽样。”
　　温朔拢了拢身上干干净净的白大褂：“我才不要这种乡村非主流风格。你自己美去，别拉我一起。”

　　扯着白大褂的衣领还没放手，他突然感到浑身乏力，然后眼前一黑。
　　“……”温朔头一歪，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