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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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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乔池,彩棠便抱怨:“怎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给我们说一声!”
乔池客客气气,礼礼貌貌,接过了两人带来的水果和营养品,一口一个哥和姐地叫着:“家里的事情太忙了,很多事没顾得上,不好意思了,哥,姐。”
彩棠坐下来之后一直打量着他,先是听说他病了,然后又家里突逢大变,乔池那样的家庭条件她是明白的,折腾来折腾去,经济上恐怕越发困难了,但是见着了乔池却又跟自己想象中的他有些不一样,具体是那些地方不一样,她说不出来,只是微微惊喜:“我看着你这状态还不错嘛,蛮精神的。”
乔池也跟着笑,端端正正地倒茶送水,又叫了辛巫去洗点水果来招待人。他前几日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好不容易现在家里的情况平缓下来了,又有了同学和同事的支持才得以喘息,稍微晚上睡够了觉,整个人就好似发了光一般,皮肤上的毛孔都细地看不见。
辛巫洗了苹果回来,乔池立刻拿了刀出来削皮,递给了明宇一个,又准备削第二个。
明宇立刻叫他打住了:“够了够了,你不忙,我们分一个就好。”说着,他掰了一半给彩棠吃,彩棠就着半边苹果啃了,随便和乔池说说话。
“也怪我们,很久都不联系你了,如果不是中秋的时候去你家探望,还不知道你生病的事。欸,你这生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见你主动提起,今天我和你明宇哥都来看望你,你还瞒着,太对不住我们这一趟了。”
彩棠笑着问,乔池大方又坦然地讲:“也没什么,就是运气不好被人打了一顿,都没什么好说的,过去了,还总提起来干什么。”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好像是完全放下了过去那段,心无芥蒂似得。
彩棠和明宇不是知情人,自然接受这样的说法,也不知道他伤得深浅,关怀着问了几句‘最近身体什么样了?’‘恢复了吗?’这样的话,也都被乔池搪塞了过去。
唯独辛巫在一旁见他娴熟应对,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背后的原因乔池越是不说,他仿佛越能体会到乔池背后一个人承受的无限苦楚和不易,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乔池表明上看着若无其事,礼貌周到的模样,其实背地里他究竟想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恐怕就连自己也未能完全知道。乔池的脸上分明在笑,可是那笑容落在了自己的眼里却都变了味。
彩棠和明宇关心完了乔池的状况,又打听起来许姑的病情。
“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的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我担心了好一阵,可算最后是打通你的电话了,你下次啊可别让我们这样担心。”
彩棠一个劲地在和乔池聊天,倒是明宇,在一旁吃完了水果就歇着了,主要靠彩棠聊天,自己负责听讲。
“手机欠费了一阵子,又住院了没带充电器在手边,唉,没办法,最近太焦头烂额了。”
乔池也装作苦闷的样子自嘲,但是看了反倒叫人落得轻松,绝不会轻易体察到他的难处。
彩棠立刻又说:“是啊,你也太不容易,打通了你的电话才知道你家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你说你这孩子真是,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好歹我和你明宇哥也不会听到你病了的消息却不来探望探望。”
彩棠埋怨乔池的客气,生疏,乔池都一一应承着了。他虽然笑,也说是自己不好,没多联系,但是心底却清楚明白,是俞晋的那一顿毒打,好似把自己打开窍了,或者说是,把自己的希望都打落了。
从前对公平和正义抱有过多少的寄托和幻想,如今就有多少的失望和心灰。这份灰心难过里头,连带着对彩棠和明宇都没有了从前的热忱和期许。所以再见两人时候的态度总不见得如从前般炙热滚烫,也不似从前好像在湍急冰冷的河里抓住了一根发热的铁条,用尽了力气拼命抓住,如今看来,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了也没什么不好。
彩棠见乔池气色不错,才试着打探:“你姑姑的病,没什么大碍吧?”
乔池早上见了七八个医院的同事也不见得比下午见他们两人来的心累,他脸上的笑意笑着笑着便挂不住,疲态渐渐浮现在脸上。
彩棠以为是自己问道他的痛处,立刻小心谨慎地和明宇交换了一个眼神,劝解着说:“小池你别急,凡事总有办法,我和你明宇哥哥来看你,我们准备了一点心意,这个,你收着。”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带用牛皮信封装着的钱,那厚度,还有那颜色,辛巫匆匆看了一眼,预估着怎么也有一万块钱。
乔池不打算要,按住了彩棠推过来的那支手,疲倦地说:“不用了,姐,哥……”
彩棠没想过他会拒绝,乔池是个好孩子她知道没错,但是乔池有副倔脾气,她对这样的乔池毫无办法。
悄悄地,递给了明宇一个眼神,明宇轻咳一声,帮着劝:“小池,这是我和你姐的一点儿心意,我们知道你不愿意拿这个钱,但是你现在有困难,我们帮不了你太多,只希望能帮到你一点儿是一点儿,你拿着吧,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乔池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也一直没人能大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只有乔池心里知道,他真正需要帮助的地方,大概明宇和彩棠怕是帮不了。
三个人僵持着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辛巫觉察到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自己恐怕再留下来就不合适了,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我出去看看”,便溜了出来。
彩棠见旁人终于离开,一直以来提防着的态度也有所松动了,乔池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内心抗拒的缘由是什么,大概也能猜得到。
除了俞晋,恐怕也没有别的缘由了。
出于职业的敏锐,她甚至能直觉般地猜测到,是不是之前乔池入院也和俞晋有关?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开口说话,乔池铁了心不拿他们的钱,彩棠实在没了办法,才叹息一般说:“小池,我们已经尽力了,上次行动的事情有了新的推进,虽然具体情况还不便向你透露,但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很快这边就会有新的进展,到时候你的心结也可以松一些了。”
她说了非常谨慎和含糊,乔池分明觉得不大委屈,但这话题又突然提起,仿佛是心头的那一根刺被人动手又摇了摇,压抑住的念头又开始轻轻晃悠。希望就好像一个调皮打着秋千的小孩儿,明明不该,但是他又在心底轻悠悠地荡了起来。
片刻间他的心情异常复杂,不过大抵也只有他自己能明白那千回百转的过程如何。低着头压住了眼里翻滚的热泪,才又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抬起头来,不甚在意地问:“哦,是吗?”
其实他还想说,是不是都无所谓了。他这一段时间以来只觉得非常地痛苦与折磨,徘徊在希望与黑暗之间辗转,远比忍受俞晋的凌辱更令人发狂。倒不如不要再听见任何相关的消息了,没有了念想,也不会感觉煎熬难捱。
常常一时之间他认为自己距离目标很近了,胜利就在眼前,但是下一秒,又立刻跌入万丈深渊,永无出头之日。他甚至有些时候都不能确认自己是否还尚在人间。抑或是,这身处的人间就如炼狱一般。
内心深处,他也明白彩棠和明宇的出现,并非是天降神兵来人世降妖除魔,维护公平正义。不过是拿着一份温饱工资吃饭的普通人而已,他们很多事情也身不由己,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大到可以去惩罚这世间的所有不公。
但是偏偏好死不死,心中有一小撮火焰微微燃烧。
火苗虽小,并且一小再小,但是只要恨意尚在,那么那一撮小小的火苗便永不熄灭。
他清楚自己势单力薄,只能依靠更强大的组织和人力来代替自己惩罚了俞晋这样的人。但是如今看来那个过程太过缓慢,他几乎快要等不及,害怕自己的恨意还没支撑过时间的漫长就在半路被燃烧殆尽。
持续地憎恨和厌恶一个人是十分耗费精力的一件事,乔池只是觉得自己太累,尤其在许姑的病痛面前,他甚至渐渐感到不再能提起力气去记起俞晋曾经都对自己做过些什么。
不过彩棠和明宇的每一次出现,都在提醒着他,提醒着自己不能忘记了那些事情,仍然要记得那些事情。每一次记起,就是一次大型灾难片重演的过程,那些不愿回忆起和不再被记忆起的记忆都纷纷翩然而至,如落雪一般,只等着将自己淹没。
乔池真的觉得活得自己好累,身上肩负的如果能够全部摆脱那该有多轻松。
这其中每一种滋味细细揣摩,认真体会回想,想着想着,然后他自己竟然也笑了。泪中带着笑,笑出声来的时候,眼角也微微有了湿意。
他是笑自己想得天真又美好,倘若这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都能像拂去身上的雪花一般轻巧,那么,自己也不会认为这人间如地狱一般了。
彩棠长久地没说话,只是紧紧拉住了乔池的手,就按在那一信封的钱上面,觉察到乔池有想要挣脱的心思也没能让他如愿以偿,反倒加了把劲,把他的双手都给拉住了,用力地握了握,想要给乔池更多的力量似得。直到看到了乔池又哭又笑,才松了手,他揩去眼角的水迹,终于收下了那些钱,还为了让彩棠放心似得,嘴里说着:“好,我都明白,姐,我没事儿,我会照顾好自己,这钱谢谢了,也谢谢你们今天带消息来给我。”
辛巫并不晓得乔池在病房里和他们两人都聊了些什么,只是见到乔池最后出来送客的时候,一直把两人送到了楼梯口。彩棠还欲言又止,不过也知道说多了都是徒劳,最后只得叮嘱:“小池,别太担心啊,哥哥姐姐一定会帮你的。”
乔池这一次又点了点头,选择了试着相信他们。纵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去期待能看到他们将俞晋绳之以法了。
俞晋这边却自己开了车,从公司直接杀到了医院。
彩棠和明宇离开之际刚巧看见他的从车上下来,彩棠立刻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身旁的明宇,两人都对俞晋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和调查,所以一眼将他认了出来根本不足为奇。
但是俞晋根本不认得他们,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路人身上,所以他们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俞晋从自己面前快步踏上了楼梯,头也没回地直奔着乔池的方向去了。
彩棠见俞晋走后还问明宇的意见:“你怎么看?”
明宇也觉得困惑,不过没有任何调查显示乔池和俞晋的关系有奇怪。
他盘着双手坐在车里,想不明白:“是……这是倒是有些奇怪,你说乔池的态度那么明显,他还巴着赶着地去照顾他们一家人,这确实于正常情理之中说不通。”
彩棠说:“现在觉得不对劲了吧?我早认为有点奇怪了,按道理说乔池不应该恨他入骨,应当感激才是,况且他刚才那表情你也看见了吧,分明就是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要不是乔池在我们面前跟在他面前是两种态度,他不知道乔池内心的恨意,不然就是他知道乔池恨他,但是……”
“但是却依然关心乔池!”
明宇帮彩棠补充完了她想说的话。
然后两个人都觉得谜团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想不明白。
沉默片刻,难得明宇这回也疑心起来这件事,彩棠又发问了:“你认为比较像我们猜测的哪种情况?”
明宇思考时候习惯把手抄在脑后,此时两个人也不急着离开,索性放到了前排的座位直接靠在椅子上操着手思考:“这个难说,第二种揣测过于离奇,不太像俞晋会做出来的事儿,倒像是小说里面的桥段了。至于第一种揣测嘛,如果是真的那么乔池这孩子心思也太可怕了些,所以我认为应该以上皆非!不过嘛这第二种想法太匪夷所思,往往不像真的,却最有可能是真的。”
彩棠这一下来了精神,立刻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盯着明宇,说:“你猜怎么着?我也认为是第二种。”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的是按照咱们这种思路揣测,两个人具体是什么关系?”
明宇办案多年,对于再离奇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了。真相往往没有揭开之前,都是被不合常理的外衣遮蔽着的。
彩棠听了他的发问,眼睛转了转,想着即便被恨也要关怀一个人的情况有哪些。
“恩惠关系?包养关系?”
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就这么多。
“谁恩惠于谁啊?乔池?”
明宇随口一问,虽然不排除这个选项,但用脚指头想也认为不太可能是真的。
“那两人就是情人了。”
彩棠一说出这个答案,自己也不禁沉默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于骇人,让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噤了声。
明宇看似漫无目的地发呆了半晌,但是他随即调整了驾驶位,发动了车身,说了一句:“算了,回局里。”
一路上,他和彩棠都沉默着无话可说。
大约是两个人都知道,如果真相确实如揣测的那样的话,那一切就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