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岚》关山矾

1、第 1 章

　　天色已经昏暗，清林派的人却还在一个一个的问话。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被他们的人横了一眼。一旁的明辛忍不住道:“他们也太嚣张了，扣别人也就算了，也敢扣嘲岚？”
　　我低调的又打了个哈欠。明辛继续絮絮叨叨:“他不知道我们嘲岚是不好惹的吗？我们有要事在身，明日定是赶不到冬丞了。扣下也罢，连哈欠也不让打，好歹有张凳可坐吧。而且，师叔，我觉得，我有点饿了……”
　　“……”我默了默，看了看那些清林人，偷偷从包袱里拿出个馒头塞给他，“闭嘴，吃。”
　　说起来从前我同歆冉也是因为这个事儿多的清林派认识的。
　　那时我还不是嘲岚人，仅仅是一个到处犯事儿的小偷。那日同样浊气动荡，清林派以为魔界封印松动，有人要闯。于是也是封锁了一条路，其中就有我和歆冉。
　　我先是有些惊慌，虽然当日清晨我金盆洗手，从此退出小偷帮派，但免不了会以为是官兵又发现了我。因为在官府眼中，可没有什么金盆洗手就一了百了的概念。
　　然而我后退过程中踩到了一位姑娘的裙子，听得那姑娘一声斥喝:“喂！你踩着我衣服了！”我惊地回头看。
　　雪白的裙子上一个黑糊糊的脚印。
　　我再抬头看她，清瘦的身形，腰间佩剑，下巴尖尖神色又很憔悴，像是很久没休息好的样子。但她真是好看。
　　那就是歆冉。

　　“师叔！师叔！”明辛叫我。
　　我回过神来，定身一看，前面站了清林派的弟子，身着清林派的碧绿道服。我认得这张脸，他是褚莨。
　　但很显然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只是向我微微鞠躬，淡淡道:“清林未认出尘徉道长与明辛师弟实非故意，此次浊气动荡非同一般，不得不将所有人扣下一一盘查，还望嘲岚见谅。”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是褚莨没错。
　　我板着脸什么话也不说，明辛也愣在一边。我不得不将手伸到背后扯了扯明辛袍子，他才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会怎么会，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只是，现在能否让我二人离开了？”明辛试探地问。
　　褚莨面若冰霜，乜了他一眼，对着我道:“浊气动荡，修真者身负重任，还望道长体谅。”说罢居然就离开了，什么也没留，比如明辛心心念念的小板凳或者什么馒头面条。
　　明辛气的使出一招荒雷就往悬崖对面茫茫雾气打去。
　　意外的有一声闷响传来，只是很轻，在场除非修真人士，不能听见。
　　而清林派那些孙子们听见了，为首似乎是他们的十一长老，在原地跳脚，嘴里似乎在喊着:“……有对岸！……魔人……还不快去？！！”
　　“有岸。”我轻声对明辛道，“那么……”

　　我们两个换上了清林派的弟子服，混进了一群低级弟子中。
　　嘲岚有所有门派的弟子服与世上无双的工匠吴颁昀，所以每个弟子都用玲珑袋装东西，每个弟子都能伪装成他派的人。
　　“师叔……”明辛累的不行，他修为较低，及时此时由御风转为御剑，减少了些消耗，还是撑不大住了，而且此时还是我在御剑。
　　我放出神识向前探查，却没有发现有那个可以放出回声的岸。
　　奇了怪了，确实按照明辛的修为，他的荒雷只能放至百来尺远，而这样的距离，根本难不倒我们。
　　很轻的回声，百来尺远，荒雷……
　　有诈！
　　我调转方向且加速往回飞，明辛被转的晕头晃脑，趴在剑上问:“师叔……怎么了……”

　　那一次浊气动荡，最后是我带着歆冉跑掉了。
　　我问她:“姑娘可有随属？”
　　她警惕地看着我，左手按上右侧的剑柄。
　　我当时也不会武功，见状吓了一跳，赶忙解释:“我有办法逃出这里，若是姑娘有随同的人，在下就不能捎带了。待在下逃出去便赔姑娘一条裙子。”
　　歆冉愣了很久，最后点点头，左手也放了下来。
　　我小声道:“冒犯了，姑娘。”
　　我搂住她的腰，将我毕生轻功功力使了出来，比当初盗窃还要卖力地向远处一跃。
　　“我叫歆冉，你不用叫我姑娘。”在风中我隐约听见了这句话。然后颈后一痛，我就晕了过去。
　　歆冉的武功比我好多了，等我醒过来，看见的是她坐在对面，正往火堆里加柴。见我醒了，她走过来替我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绳子？？？我这么像登徒子吗？？？
　　她收起绳子，什么话也没说。回到对面，坐下来，将一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烤肉丢给我。
　　“吃吧。”
　　我不好说什么，坐起来接过那串肉。默默啃了一会儿，想找点话，于是问:“姑……歆冉姑娘，你是要去哪里？”
　　歆冉愣了愣，抿了抿唇，“没有去哪里，在找恶浮之窟……说了你也不懂。”
　　恶浮之窟，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一个关于魔族遗留的名字。
　　在后来，歆冉对我解释，恶浮之窟飘荡在云气之中，一旦有人碰上就会陷入其中，最后变成它的养料，唯有魔族可立于其上。而它长得就像一块石头，万毒不侵，万物不入，唯嗜凡灵。

　　恐怕前面又是一个恶浮之窟，好在它不能分身，先调去冬丞的方向罢。
　　为什么不提醒清林人？
　　乱世凡人自保难矣，无力普济众生。虽然我不是凡人，但嘲岚有命，遇险必求自保，无论同门兄弟，如有违反，即使生还，按门规惩处。
　　可就是这样不仁不义的嘲岚，是现存人数最多的门派。
　　听着是很嘲讽，但是事实如此。
　　“是恶浮之窟。”我简短的回答明辛。
　　明辛“啊”了一声，“怎么会碰到这个玩意儿？”
　　“本来不会碰到，你一个荒雷把它打远了，以为有对岸，结果师叔方才一琢磨，你的荒雷能丢出去的范围不过百尺有余，就算是对岸，也不应这么远，再者回声太轻。是师叔大意了，我们先往冬丞去，这东西就先放这儿。”我再捞出个馒头丢给他。
　　“吃点东西，回头回了嘲岚给我辟谷去。”
　　“哎哟！师叔！这包子真大！和你脸一样大！哎哟！这还是个肉馅儿的包子！”明辛欣喜道，“谢谢师叔，好的师叔！”
　　他一人在后面呱滋呱滋吃的满嘴是油，我在前头摸摸自己的脸，我的脸真的很大？
　　前方雾气几乎要散去，以我百年来在泥巴里摸打滚爬摸索出来的经验，我觉得不对。
　　忽然，一道黑色向我挥来，我赶紧俯冲向下，不料这恶浮之窟长相奇特，下面又是一道。
　　“明辛！师叔御风了！”我大喊一声，燃心剑虚无化无。
　　我侧身躲过一鞭，从腰间玲珑袋拈出几张虚火符向四面掷去。这虚火符是吴颁昀研究了几年的对付恶浮之窟的东西。
　　恶浮之窟脱于五行却合于道法，吴颁昀翻烂了那些所谓天传之书才找到虚火燃恶这一方法，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虚火弄出来，又不畏辛苦的找到做符的合适材料，再经过艰难险阻把虚火化到这张符上。虽然说过程很艰难，但是结果很便宜，这种虚火符在嘲岚外面高达万金一张，而事实上在嘲岚做这个实在方便，花几个铜子儿就能买一叠。
　　“嘭！”四周变成火海。我深吸一口气，左手捞住熏晕过去的明辛，向下冲去。
　　云气轻，居上;水土沉，居下。故此时向下冲是最好的选择。
　　我敢说，我郦珩这辈子没这么灰头土脸过。真是想骂娘。
　　明辛含混的惊呼一声:“歆冉师娘！”
　　我听到立刻转头去看，然而只有茫茫一片黑灰落下。
　　那一大片黑灰之中坠下一串淡蓝珠串，被我接住。而明辛举着一片边缘焦黑的布片给我看。
　　“师……师……叔，这个……”他声音都在颤抖。
　　我认得。

　　往事，故人，同这布片，这珠串，我都认得。
　　我为歆冉织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相思锦。